17.东京校 逃离禅院直哉

“……”

“……”

“……”

“……”直哉少爷的脸一点点臭下来,最终烦躁地扯住我回去那个卖章鱼小丸子的摊前。

老板很热情:“想要几份?”

直哉少爷语气不佳:“一份。”

“好嘞——!”

老板做的很快,差不多五分钟的样子,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章鱼小丸子就做好了,朝我们递过来,“有点烫,最好过个十分钟左右再吃。”

我主动伸手,想接。

因为我始终记得直哉少爷带我去买衣服的那次经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直哉少爷居然快我一步,将章鱼小丸子接过去了。他拎着章鱼小丸子的包装袋,拉我离开时还不忘记刺我几句,“真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而且离开东京校的时候你不是吃过饭了吗?你的饭量还真是大啊,我劝你最好少吃点,免得以后身材走样,再窝囊的男人都看不上你,到时候你应该会孤苦伶仃一个人悄无声息死掉吧?说不定还是饿死的。”

我弱声,“是……”

直哉少爷冷哼一声,没再继续说过分的话了。

人流很大。

他不得不将我的手拉得更紧点,避免被人群冲散。

有祭祀的队伍敲锣打鼓过来,他的耐心彻底被消磨殆尽。带我避开人群,躲到窄小的巷子里。

这里没有人。

对于外面嘈杂的人声,也听得不是那么清晰。

我注意到有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滴进领口,便拿出手帕,替他擦汗。

他始终紧拧的眉头总算松动了点,拿出章鱼小丸子,打开包装,拿签子戳中一个,喂我嘴边,“吃。”

我张开嘴,咬住。

已经不烫了。

我吃掉。

他就又喂过来一个。

我吃了三个之后,抬头问:“直哉少爷您不吃吗?”

他露出嫌弃表情:“你在说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吃这种垃圾。”

“哦……”我再次吃掉一个,腮帮被章鱼小丸子塞得鼓鼓囊囊,低着头,缓缓问道,“直哉少爷,我会不会死掉啊……”

“嗯?”

“就是,之前有女佣姐姐说,我应该是活不了几年了。”

他无语,连章鱼小丸子都懒得喂我了,似乎被我竟然会相信这种话蠢到了,“谁说的,为什么。”

“因为几年后直哉少爷就要娶夫人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每个字都讲得很慢,随时观察直哉少爷的情绪,决定要不要说下去,“到时候,夫人肯定会把我杀掉。”

“哈。”直哉少爷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从无语转变为了得意洋洋,捏住我的脸左右晃了晃,故意用危险的语气说,“的确啊,我以后要娶的肯定会是咒术家族的嫡女,对方姑且不说相貌方面如何如何,能力也不必比我出众,但怎么说也得继承些什么术式吧?而你呢,不过是个没有咒力的废物女人,到时候应该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吧?”

我眼睫颤啊颤的,有点害怕。

直哉少爷欣赏到了满意的表情,微扬起嘴角,“不过呢,如果你乖一点,不再做错事,我以后也不是不能多罩着你一点。”

他说得扬扬自得,一副需要我为此感激他的模样,同时又用签子插了块章鱼小丸子喂我嘴边。

我咬住章鱼小丸子。

他抽回签子。

但这次我却并没急着吃进嘴里,而是含着,踮起脚尖,轻轻抓住直哉少爷的衣襟,将章鱼小丸子喂进了他嘴里。

他呼吸断层了下,举着章鱼小丸子的那只手也僵在半空。

恰巧此时,外面有烟花升腾到空中,炸开。

我在直哉少爷颤颤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还有我身后那令人心动的烟花。那种璀璨夺目、却又转瞬即逝的花,我只有每年的大晦日才能看到。

【砰砰砰——】

这时候,相比较烟花炸开的声响,和人群爆发出的欢呼,我更能听清的是直哉少爷窜到不能自已的心跳。

我悄悄拔出藏在怀里的水果刀,绕到他后背举起来,瞄准他侧颈。

他眼睛虽然睁着,却已经完全陷入了迷离,烫红的耳尖也暴露在了空气中。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羞愤难当地遮挡住,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糟糕的状态。

但此时此刻,应该是太过惊讶我突如其来的吻,又或者是对嘴里的章鱼小丸子感到无措,他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仅存的那么一丝理智,也被他用在了警惕有没有人路过这件事上。

直觉告诉我,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我将水果刀攥紧,猛刺下去。

鲜血一下子就溅上了我的手,那把刀扎进去之后,我就拔不出来了。

他原本迷离半睁的眼瞬间瞪大,但表情还有些放空,似乎陷入了混乱和茫然,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伸手摸向脖子。

结果摸到了一手的滚热,他才逐渐明白过来。

他沾满血的手微微颤抖,抬眼,里面有被背叛之后、无法遏制的怒火。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情,不慌是不可能的。

我手足无措后退几步,掉头就跑。

可没跑多远,就感到后背有股大力传来。我重重摔出去,腹部撞向石墙,疼得我脸色惨白,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半天爬不起来。

直哉少爷还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从脖子像漏水般源源不断渗出来的血液将他衣襟染成血红。他扶着插在脖子上的水果刀,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不知是疼的,还是气到了极致,他瞪得通红的眼睛里充盈着愤怒的泪水。

他张开嘴,似乎想骂我,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就像当初的佐藤少爷一般。

每张一次嘴,都有一大团血顺着他的嘴角往外冒。

他更愤怒了,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和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已经对我那么好了,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扑过来,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嘴巴动了两下。

有血顺着他的嘴角滴到我的脸上。听不见声音,但我知道,他在骂我:

贱人。

我被掐到无法呼吸,窒息到眼泪顺着眼角往外冒,感受到自己因即将死亡而破碎的脉搏的跳动,我抓住直哉少爷狠狠掐我脖子的双手,满脸是泪、磕磕绊绊地用微弱的嗓音道歉:

“直、直哉少爷,对不起……我错了,再、再也不敢了……”

掐我脖子的手顿了顿,力道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我抓住机会,将插在他脖间的水果刀又用力往里压了压。

然后一把推开他,捂住受伤的肚子、急急巴巴地往巷外逃。

期间我回头看了眼,巷道很黑很黑,直哉少爷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一手死死挠抓地面,一手捂住插在脖子上的水果刀,一团团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往外冒,不一会就在地面汇聚成一滩。

那双金色的瞳仁如毒蛇般竖起,充斥着难以掩饰的憎恨,死死地、就那样一直一直盯着我。

我想起了九年前,在禅院家的灌木丛后,我戳伤他眼睛时。

他也如现在这般。

来抓我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躲进垃圾桶旁的废弃纸箱里,等这波人离开后,我尽量避免牵扯到腹部伤口,从箱子里爬出去,在居民附近偷了件不起眼的衣服,将身上的和服换掉。为了减轻些罪恶感,我将头发上直哉少爷第一次带我逛街时,给我买的樱花流苏发夹留在了那里。

我偷来的这件衣服很大,连衣帽也很大。

戴上帽子的时候,几乎将我整张脸都挡住,要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每次都是白天人流量大的时候才出去,晚上找个隐秘的地方藏着睡一夜。因为白天的时候即使被发现了,我也能趁乱逃跑,比晚上在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的街上逃跑要轻松很多。

我没有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没有手机,没有钱,就连体力都不是特别好。禅院家那边的人可能是料定了我逃不出东京,所以我随随便便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有人在找我。我偶尔窃听他们的谈话,得知直哉少爷并没有死。

我也没太多失落。

毕竟我一直都没奢望那一下真的能杀死直哉少爷。

又是一个气候沉闷的傍晚,我扯着宽大的帽子游荡在街上。看到有人没吃完的食物要丢掉,我就走上前去,很小声地询问:“能不能把它留给我?”

但可能是我好多天没洗澡了,身上很难闻。大部分人在我还没靠近过去,就立马远离我了。

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我用力捂住。

垂头丧气地往前走,恰好路过一家汉堡店,好香好香的食物香气从里面飘出来,玻璃墙内,坐在那里的人们,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有已经参加工作的,有高中生,还有被父母带来的小学生。

他们手里拿着炸鸡、汉堡包,还有薯条……

我逐渐有点走不动道了。

趴在窗前,往里面看,离我最近的座位上坐着的那个女孩一扭头看到我,吓了一跳,哭出声来。

她的妈妈嫌弃地看我一眼,带着小女孩换了个座位。

我感到些许抱歉,朝她们满怀歉意地笑一下,捂着肚子离开了这家店,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直到我又看见一个目标。

是个中学女生,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卷饼,意兴阑珊地好像不打算继续吃了。

我吞咽一下口水,再次尝试靠近,小声:“那个、如果你不想吃了的话,可不可以……”

她一如之前那家店里的小女孩,被我吓了一跳。

被我询问时,下意识就将手里的卷饼,连同喝到一半的汽水都一齐递给了我。

我缓慢眨一下眼睛,抱住食物:“谢谢。”

女生连连摆手,仓皇逃走了。

——好像吓到她了。

“抱歉……”我冲女生的背影喃喃了下。

我抱着乞求来的食物,走到两家店铺中间的窄小缝隙里,很小的空间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我将卷饼的包装袋拆开,狼吞虎咽地吃掉了。

至于汽水。

我喝了一口,口感很熟悉,我喝过,之前跟佐藤少爷在外逃亡时,佐藤少爷买给我过,好像是叫可乐。

我有点舍不得就这么立马喝掉了。

可即使我小口小口地轻抿,也还是有喝光的时候。

天上飘下细细的雨,罐子里的可乐见底了。

我抱着空空的它,透过窄小的缝隙,看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准确来说,是盯着街边翻垃圾桶找瓶子和纸箱的老人。

——这样可以赚到钱吗?

我低头看向怀里还没喝完的汽水,一点点将它抱得更紧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从我手里将这个瓶子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