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不吭声了。
容道远继续火上浇油,“当时臣就看着,您大大咧咧向长公主要这要那,您向陛下这么说话,陛下还真未必会生气,但您这态度对长公主真是……”
二皇子再次深吸口气,主动接话,“十分不妥。我当时被太子气着了,真是……有些口不择言了。”他想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向大姑姑赔不是!”
容道远再次建议,“你最好备足了礼物,一切准备妥当再去。长公主这会儿应该不太自在。不管怎么说,您和太子都在长公主府上拌了嘴。”
二皇子强辩道:“还不是因为老四算计我在先!”
容道远立即说:“您有委屈,为什么不告诉陛下,也不跟长公主说?”
二皇子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站起身来,冲容道远拱了拱手,“感谢先生教我。”
容道远也起身回礼,再特地找补了一句,“当不得殿下这声谢。臣亦有私心。”
二皇子难得聪明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有高参解惑,此时内书房中气氛极好,众人又闲聊了几句,容道远婉拒二皇子留饭的邀请,起身告辞。
二皇子也没有强留。
目送容道远他们走出院门,他才看向那层层叠叠的纱帐,“出来吧?憋坏了没有?”
尤氏撩开纱帘,慢步走到二皇子跟前,小声说,“殿下真该向长公主赔个不是。有时候太子说十句,都不及长公主随意吹吹风。”
二皇子叹道:“你说我这么多门客,怎么就没人劝我跟父皇解释,去跟大姑姑赔个不是。”
尤氏轻哼一声,伸手揉了揉肚子,“殿下,您身边门客只怕也有女儿,没女儿的也有侄女呢。不怕您恼,前些年他们许是觉着您不会有儿子……”
二皇子顿时怒气上涌。
尤氏见状赶忙说:“您往后姬妾成群,儿女绕膝,只要别忘了我就成。”
二皇子连忙把尤氏抱在怀里,“我心里只放了你一个。”
尤氏大喜,红着脸扎进二皇子怀中,心里想的是:找机会我也得跟霍五聊一聊,当初顾潇潇派来的师爷说得天花乱坠,如今越琢磨越是觉得不甚靠谱。
半个时辰后,二皇子心腹便送来密信,二皇子在灯下一目十行看完密信,朗声大笑,“难怪!原来老四为了顾潇潇,想顺手害死霍家大郎……”
直接把枕在二皇子腿上睡得半梦半醒的尤氏给吵醒了。尤氏只听清楚了半句,便含糊地嘀咕起来,“顾潇潇和霍大公子自小便定有婚约,直接悔婚怕不是要得罪霍大公子的舅舅……赵大人呀。”
赵大人简在帝心,如无意外会在三年内入阁。一位未来阁老,纵是太子也不能等闲视之。
二皇子冷笑起来,“我还是小看了老四。怕因为悔婚得罪霍大郎进而得罪赵大人,不如一了百了,论狠毒我是真的比不了。”
尤氏只敢在心里念叨:论聪明才智,您也比不了不是?
不过霍五她是无论如何都得见上一面,她得听听跟太子跟顾潇潇有仇的霍五会怎么分析她的处境。
却说容道远离了尤氏的住处,便直奔城东:哥俩得先把二皇子舅舅送回家去。
只出来这么一会儿,二皇子舅舅脸色便越发难看,哪怕他已经在马车上吃了随身的丸药。
好在容道远他们运气不至于太差,总算把没有发病的二皇子舅舅平安送回了家。
马车再次启程,隔音不错的车厢里只剩兄弟俩,霍大哥才问,“刚才那番话哪句是真的?”
容道远把引枕揉了揉,直接躺倒,“你问我对二皇子说的话吗?哪句话都是瞎话,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霍大郎:……
片刻后他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我就说……怎么都听着怪怪的。”
容道远笑了起来,“可二皇子和他舅舅听得很顺耳啊。我这也是投其所好了。”
霍大郎沉默了一下,心情有点复杂,“每句话都能戳到二皇子心坎上,也是本事。对了,陛下真不在意二皇子这个外室吗?”
容道远轻声说道:“尤家通敌,我刚好看过卷宗,这案子是陛下亲自断的,十成十的铁案。尤家也是真的沟壑难平丧心病狂,所以主犯斩立决,家人流放,家产抄没,一点都不冤枉。当年二皇子带兵抄了尤家,偏偏他还把尤氏当宝,陛下会不在意……那是见鬼了。”他侧过身,望着霍大哥接着解释,“二皇子为人任性,你越是劝他要疏远尤氏,他就越是不肯。我干脆骗他重点压根不在尤氏身上。”
霍大郎琢磨了一下,“可重点似乎真不在尤氏身上。”
容道远拍了拍手,“没错。重点在二皇子愚不可及啊。”
霍大郎摇了摇头,“几年前二皇子都不这样,虽然说不上多英明,却也和愚笨毫不沾边。”
容道远笑道:“我告诉他,他和太子打架拌嘴陛下不会放在心上,他若是当了真,以后跟太子的冲突绝不会少。我劝他去向长公主赔不是,长公主八成觉得二皇子知道怕了,才跑过来低头,实在不真诚,反而会更厌恶二皇子几分。”
霍大郎问:“那……陛下?”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容道远起身,凑在霍大哥耳边,“皇帝都有这臭毛病。一旦陛下看不上二皇子,二皇子一言一行满满都是错,除非二皇子能为救驾而丧命。”
霍大郎:……
他狐疑地看向五弟,“总觉得你是……真心想把他这么安排上。”
容道远哈哈大笑。
小光再次及时问他:“他猜对了吗?”
容道远笑着“嗯”了一声。
霍大郎随后没怎么说话,把容道远送到霍家门口,便回一街之隔的赵家去了。
话说长公主的赏花宴算是办砸了,这场赏花宴也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议论的谈资。
霍六郎因为当天拉肚子,侥幸逃过一劫;而在一片简陋草席上醒来的霍七郎更是吓到回家高烧不退。
好不容易病愈,霍七郎曾经那股子因为无知而无畏的精神气也没了。
亲弟弟彻底怂了,霍六开始还有些不解,问过弟弟,听到“我真正明白我是小人物,二皇子和太子斗法,露出一丝掌风,我可能就没了”这话,他迷茫了好一会儿,清醒后整个人也低调了好多。
虞氏不明白一场赏花宴过去怎么两个儿子就都跟落汤鸡似的,没了之前的样子,她急得不行却全无办法;霍大老爷被虞氏烦得没法儿,便找时间分别跟霍六霍七恳谈了一回,谈完他终于也后知后觉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二皇子和太子只差半岁,今年可都二十三了。
而陛下则到了知天命之年。
想起上次夺嫡时腥风血雨,霍大老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旋即又异想天开起来:这次……能不能火中取栗,猜中一次?
霍大老爷在书房里枯坐了一晚上,决心搏一回,他总不能一直让儿子压得抬不起头吧?
就算押错了,他也可以去央求大儿子,请大舅子保住他。进可攻退可守,他还犹豫什么!
彻底说服自己,霍大老爷便一门心思投入夺嫡大战去了。
于是霍家这段时间里看似平静,实则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他们一时间都顾不上五郎,容道远也因此耳边清净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