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人间反对的声音远远没有仙界厉害,联姻的要求在短暂的反对后又很快被大多数人接受,每个人翘首以盼传说中仙界第一的九天玄女“下嫁”。
然而,仙凡联姻一事非常复杂,其本身就是违逆天道,想要顺利进行下去简直困难重重,两界在这场婚礼交接上
往往不是出了这事,便是出了那事,诡异得很。
当时,人间这边刚刚应下联姻,九黎欢天喜地宣布战争胜利,昊天的母亲也是在此时再次怀孕,但等到真正在涿鹿成婚时他的母亲就已快临盆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三界没有任何纷争,连天边许多年的阴霾都散去了。
蚩尤看着人间洒下的天光,笑着给玄女折了一直梅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甩过来的剑上。
第二次和谈后,玄女就跟着蚩尤来到了人间。
她去了一次九黎,可是她带着腾蛇一族打了人九黎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背了人家多少命债,九黎族人看她的目光是很复杂的,只能维持表面的祥和。
蚩尤不愿她在这里也被人刁难,便带她去了没人认识的偏僻村落,做起了闲云野鹤。
蚩尤是个没文化还很爱显摆的人
玄女心情好就耐心听两句,没耐心的时候会直接砍人,蚩尤跟她打架打了好多年了,深谙玄女打架的套路,躲得游刃有余,这会儿他就又犯贱,打着打着送花来了。
玄女看着剑上的梅花,疑惑地歪了歪头,蚩尤看着觉得可爱,上手捏玄女的脸,然后又被逮着揍,两个人滚在雪地里,和一地的梅花相伴。
蚩尤贼心不死,非要把梅花送到玄女手里。
玄女放弃抵抗,木着脸问:“给这个做什么?”
蚩尤就等着她问呢,笑嘻嘻地说:“你难道不觉得很漂亮嘛?”
他将梅花配在她耳边,挨在她耳边,轻声说:“梅花得赠美人。”
他声音很轻又故意挨着耳朵,湿热的气在寒冬腊月的时候钻进玄女耳朵里,烫的她浑身发抖,再一看,脸全红了。
蚩尤调戏成功,哈哈大笑,在玄女瞪过来的时候,撑着头,躺靠在玄女身边说:“等到春天的时候我就带你看桃花,夏天我们就游湖看荷花,秋天的时候就看金色的桂花。”
玄女听完,看着碧蓝色的天,淡道:“我都看过。”
她转过眼,看着蚩尤,说:“我活了几万年,该看的,都看了,没有什么特别……”
话还没说,蚩尤的吻就落下来,他的吻是专程来堵玄女那张扫兴的嘴的,玄女象征性反抗几下,就随他去了,两人耳鬓厮磨之间,耳边戴着的梅花掉到雪里,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玄女都被亲迷糊了,意乱情迷间也多亏蚩尤能保持理智,将梅花顺手收了回来。
他抱着她从天寒地冻的雪地里回了温暖的室内,一室缠绵,临到夜里,点上了灯才算消停。
玄女头发散了下来,在被窝里打盹,蚩尤这会儿又拿着梅花跟她显摆了。
玄女嫌弃地一手拍开,抵在蚩尤的怀里睡意沉沉,迷迷糊糊间听到蚩尤说:“你活了太久了,看了太多新生,就看不到新生了。”
这话很没逻辑,玄女将这归结于蚩尤的没文化上。
蚩尤摸着她的头发,摩挲着她的眉眼,然后玄女又是一掌拍开。
蚩尤转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昏黄的灯火里,轻声问:“如果你有了我们孩子,看到她的新生会不会变得不同呢?”
玄女的睡意一下子消散,她在怀抱里睁开了眼睛,想了很久,也没有告诉他,他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仙凡的界限,不是轻易就可以僭越的。
但这之后,蚩尤好像有点执着有这个不可能存在的新生的孩子了。
九黎的人热情直率,但是人的情谊来的快去的也快,九黎以母为尊,没有婚姻一说,男女之间若是喜欢便在一起,不喜欢也会干脆利落地分开,像昊天父母这么长情的很少见,多的是蚩尤父母那般分分合合的,若不然,也不会把他父母所有的孩子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有八十一个。
这点滥情的基因在昊天父母那里出了岔子,在蚩尤又出了点岔子。
他执着地要跟玄女共度一生。
临到回天庭待嫁的时候,蚩尤还拉着玄女恋恋不舍,玄女看着他絮叨,难得没有不耐烦,但是她不耐烦,旁人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他们站在一边看着蚩尤和玄女难舍难分,心里想,我们打了十年果然只是你们爱情的游戏吧?!
当然,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
蚩尤拉着玄女的手已经说无可说,但还是不舍得,玄女见状,朝他招了招手,蚩尤疑惑地弯下腰,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将头支了过来,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玄女捧着他的脸,偏头将吻落在他唇边。
蚩尤傻眼了。
瑶姬在一旁看着默默蒙住了昊天的眼睛,昊天双手抱胸,不屑一顾,说:“有什么看不得的?”
玄女勾唇,冰雪消融,笑意盈盈,她认真地说:“我爱你。”
蚩尤愣在原地,彻底变傻。
趁着他傻的时候,玄女转过身,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从暖意宜人的初夏走入了寒冬中,她没有回头,径直回了天庭。
帝俊作为天帝,无法下凡,于是成婚那天,她被帝俊送到登仙梯前,在帝俊目送下,走下了登仙梯。
女娲和伏羲从未想到她会嫁作人妇,帝俊也没想到她会,因而,从未给她准备过。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眼下,仅仅只过了八个月,天庭不到一天。
她身上的嫁衣是织女赶制出来的,非常粗糙,既不华贵,也不美丽,它是一身白色的织云锦,似乎跟她惯常穿的白衣没什么不同。
战场和婚礼好像没什么不同。
战场和婚礼于她而言本就没什么不同。
蚩尤等在仙梯之下,喜笑颜开,他背着七彩的天光,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玄女也在笑。
蚩尤看着她,忽然慌张地跑上前,问:“你怎么哭了?”
他从未见过玄女哭。
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蚩尤吓得赶紧去擦玄女的眼泪,慌不择路之下,怒而望天,问:“他们是不是又
给你气受了?”
说罢,就要登天揍人。
玄女摇了摇头,抬手,紧紧抱着他,说:“我以后不会回这里的,走罢。”
蚩尤看看天,看看她,最后妥协。
帝俊给的丰厚的嫁妆从天上铺到了人间,但玄女一样没要,便宜了那些迎亲的人。
她和蚩尤从天梯这里,来到了涿鹿。
因为这场盛大的婚礼,三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他们在许许多多人的注视下登上了祭坛上,玄女俯瞰人海,莫名其妙地问:“都来齐了?”
蚩尤笑着答:“齐了,都来了。”
他在三界的朝拜中似乎站到了三界之巅,已经成了真正的天。
“玄女,”他说,“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时刻了。”
玄女一言不发,一反常态地毫无反应。
他们敌对多年,如今终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并肩而立,他们遥遥望天,拱手,向前弯腰。
一拜天帝帝俊。
[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时刻了。]
二拜道祖鸿钧。
[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时刻了。]
三拜始祖女娲。
[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时刻了。]
三拜过后,蚩尤转过头,兴奋地跟玄女说:“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
可以共度一生了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玄女便在他最无防备的时候,当着所有反天之人的面斩下了他的头颅,下一秒,早早等在一边的轩辕手持巨大的轩辕弓将三枚震天箭射出,直直射中蚩尤的躯体,将他连天庭的神明也为之胆寒的躯体坠入茫茫人海中。
蚩尤尸首分离,头颅落在玄女手中,他似乎还沉浸在幸福之中,没有察觉到已经天翻地覆。
他看着玄女,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从始至终都那样温柔地看着她,最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人海里忽然爆发出昊天凄厉的喊叫声,轩辕在众人傻眼时,镇定地抬起手,坐在马上,高声喊道:
“蚩尤已死,败局已定,投降不杀!”
盛大的婚礼在眨眼间沦为战场。
玄女的手、脸、连同整件雪白的嫁衣都沾染了蚩尤的血,她在乱军之中,捧着他的头颅,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恰如昆仑山积累万年的雪,永远也不会融化,可是这不会融化的冰雪,却落下了滚烫的、汹涌的眼泪。
她望着又一次乌云沉沉的天,站在天道之上,落着泪,凉薄地反驳道:
“不,此时此刻,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