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皱起眉。
杨婵生怕说的不够清楚,她抬起一手,在桌前画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又抬起头来,直视着哪吒,说:“你仙,我凡,有别。”
哪吒忽然抓住她伸出来划分界限的胳膊。
他抓得很重,杨婵细皮嫩肉的,很快就抓住了一圈红。
杨婵受惯了疼,觉得没什么,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仙与凡,上对下,高对低。”
“超脱与挣扎。”
“高贵与低贱。”
哪吒猛地倾身,遮蔽月光,将阴影投射在杨婵身上,他温怒着沉声警告道:“杨婵。”
杨婵昂着头,看着哪吒的眼睛,淡道:“我们之间本就是这样的关系,不是吗?”
哪吒想说不是,但他正欲反驳,杨婵却把他的话头堵了回去。
她看着他,认真地再一次问:“那你告诉我,老大和小弟,师父和徒弟,除此之外,我们有什么别的关系吗?”
哪吒一噎,一时间竟然给不出别的答案。
杨婵平淡的目光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讽意。
他怔怔地低头看着杨婵,恍然大悟:“你今天是因为这个生气?”
杨婵别过眼,说:“没有。”
她不该生气。
所以没有。
她仿佛是在背诵经文一般,毫无抑扬顿挫可言,歌颂着哪吒对她的帮助,她说:“我是个大麻烦,你明明只是路过,却拼了命去救我,不止心善而且伟大。而我蠢笨无知,不识好歹面对身为救命恩人的你却屡次不敬,你不计较,心胸宽广,依旧带着为了我的病千里迢迢地奔赴乾元山。”
她说的事都是真的,但是那些评价哪吒的正面词语,怎么听怎么别扭。
哪吒觉得他们之间的忽然横隔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忍不住要打断杨婵的话,喊:“杨婵。”
“哪吒。”杨婵深吸一口气,说,“你是个大善人、大好人,是我的大恩人。”
她终于转过眼,盯着哪吒,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这浅薄的一生里见过的最好的神仙。”
哪吒丝毫没有因为她真诚的感谢而感到欢喜,他的心越来越慌,他明明紧紧抓着杨婵,却觉得再抓不住那个不识好歹的杨婵,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可他已经
拼了命去抓了,杨婵也困在他的阴影下,连那双浅色的眼瞳也因阴影而闪耀不出明亮的金光了,她径直朝那边走去。
田里其他收割粮食的农人也一个个直起腰来观看此处的动静。
出事的是村子里的寡妇阿大。
平民有名无姓,若是女子取名就更随意,那寡妇的名字便是这般的草率。
阿大丧夫,没有再嫁,养活自己都成困难,还拖着一个几岁大的小拖油瓶,处境更加艰难,秋收时庄稼歉收,她一个弱女子收不足粮草还得看顾一个半大孩子,心力交瘁不说,村子里别的妇人也偷偷拿她地里的稻穗。
这不,临到交税的时候,连税都交不齐。
其实她交不起,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官府也不能拿她做什么,大不了关到牢里压几天,就是到时候传出去一个“苛政”的名声出去,得不偿失。
但面对这样没办法的家伙,收粮的小吏却有的是办法,他抓了阿大的孩子,威胁着不交齐税款,就要拿她儿子的人头去填补。
阿大没有见识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底气,经不住吓,哭天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