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上的病已好的差不多,却因年纪大了得太医叮嘱再喝药巩固两日,他刚喝完药,皱着眉头道:“钓鱼?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钓鱼来了?”
弘昼可不好说冬日里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便道:“我听小豆子说原先他没被进王府之前,他的爷爷就时常带着他去钓鱼,一边钓鱼一边给他说故事。”
“皇玛法,我还没钓过鱼了。”
“我听说阿玛倒是喜欢钓鱼,只是和阿玛一块钓鱼……我宁愿去念书。”
皇上笑着站起来:“朕记得小豆子好像是你身边的小太监,既是将孙儿卖去当太监的,定是家中贫寒,他们祖孙之间想必也没什么游戏可打发时间。”
话虽如此,他还是牵着弘昼的手朝外走去。
弘昼更不忘叮嘱魏珠给皇上拿上大氅,更是煞有其事道:“皇玛法,您别看今儿太阳不错,可到了湖边还是冷得很,您这病还未大好,得多穿些才是。”
魏珠笑眯眯应是,更道:“弘昼小阿哥可真是细心。”
一行人正朝御花园方向走去。
弘昼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弘皙。
弘皙也看到了皇上与弘昼,脚下的步子一顿,却还是走了过来:“孙儿给皇玛法请安。”
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孙儿,皇上自是心情好,笑道:“弘皙来了?不过你今日怎么来了?朕听席尔达说近来礼部忙的很,朕还想着你抽不开身进宫。”
弘皙如今年纪不小,自他成亲后便被皇上丢到了礼部历练,如今他正是在弘时未来老丈人席尔达手下当差。
虽说太后娘娘的棺木已下葬,可后续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弘皙恭敬道:“回皇玛法的话,近来礼部的确是忙的很,可孙儿想着好几日没来给您请安,所以就过来了一趟。”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皇玛法这是要出去?”
皇上微微颔首:“朕要与弘昼一块去钓鱼,你可要一起去?”
即便他知道弘皙这几年是有些小心思,但紫禁城中,谁人没有小心思?如今他年纪大了,早已学会了睁只眼闭只眼:“朕记得前几年你好像很喜欢钓鱼的,更是时常给朕送鱼来。”
皇上
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前几年老二被废,弘皙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唯恐皇上迁怒到自己身上,便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整日拎着鱼竿到处跑,日日虽在钓鱼,却是心急如焚。
钓鱼一事对他来说更是折磨。
以至于后来他知晓皇上并未迁怒到他身上后,别说钓鱼,甚至连鱼都不愿意吃了。
弘皙更是皱眉道:“皇玛法,这时候您要去钓鱼?您的病还没好呢,若是吹了冷风,若是病情严重了怎么办?”
说这话时,他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皱眉道:“弘昼堂弟,你平时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能拉着皇玛法一起胡闹?皇玛法的病还没好了!”
弘昼:……
他很不喜欢弘皙这种“我才是皇上亲孙子,你们都是外人”的态度,但他想着皇上近来心情不好,却是乖乖闭嘴没有说话,生怕惹得皇上不高兴。
皇上却道:“无妨,就连太医都说了,若天气好时,朕应该多出去走走,整日关在屋子里,倒是会憋的病愈发严重。”
弘皙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前去木兰围场路上,老九与他说的话他是历历在目,更是想起昨日礼之事。
礼部同僚之间说话远没有那么多忌讳,有人听说弘时这几日纳了一门小妾,自然替席尔达打抱不平,大家心里清楚,说什么那钟氏前几日就该进雍亲王府大门,却是身子不好耽搁下来,这几日才进府,这都是幌子,可偏偏四爷将这事儿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谁都不好说什么,便愈发可怜起席尔达起来。
甚至有人替席尔达出主意,说要他借口女儿董鄂氏身子不好回绝了这门亲事,毕竟四爷与弘时实在是欺人太甚。
席尔达却回绝了此人的好意,直说这门亲事虽不是皇上赐婚,却也经由皇上之口,再者说了,男儿家三妻四妾是常事,不必太过于在意。
当时弘皙便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毕竟席尔达对女儿董鄂氏一贯宠爱,可后来却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才明白——席尔达比狐狸还聪明,知道皇上看重弘昼与四爷,不敢回绝这门亲事,不敢得罪下一任天子,便只能舍去疼爱的女儿。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弘皙今日才走了这么一趟的,若皇上真要立皇太孙,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及此,弘皙便笑道:“是,皇玛法您说的是,只是……”
说到这里,他不免迟疑起来:“只是弘昼堂弟年纪尚小,只怕不懂得照顾人,我听说这几日都是弘昼堂弟照顾您,这样的小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
“孙儿从小在您身边长大,对您的习性很是了解,不如就让孙儿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吧?”
弘昼再一次无语了。
若非怕皇上不高兴,他真的要指着弘皙的鼻子问一问:皇玛法病的最严重的时候你在哪儿?皇玛法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在哪儿?皇玛法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在哪儿?如今皇玛法心情好了,身体好了,你就来了?你这么大的人,到底要不要点脸
?
他虽没说话,但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却是无声胜有声。
皇上又何尝不知道弘皙的心思,他甚至知道这些日子弘皙与老九等人一直有来往/
皇上的好心情顿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却顾及弘皙的颜面道:“不必了,弘昼说这是照顾朕,可朕身边多的是宫女太监,哪里需要你们照顾?”
“朕知道你向来孝顺,可若朕没记错,你那媳妇如今已有八九个月的身孕,你好生留在家中照顾他,来日给朕添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儿,便是孝顺朕了。”
呵,弘皙的小心思被皇上识破了。
弘昼面上的表情顿时由阴转晴,饶有兴趣落在了弘皙面上。
弘皙脸色微沉,谁知下一刻他却是豁出去跪了下来,低声道:“皇玛法,您,您可是不喜欢孙儿了?”
他如今已生出破釜沉舟的心思来,想着横竖都是败了,还不如听老九的话搏一搏:“皇玛法,孙儿从小跟在您身边长大,一直得您教导。”
“可自从弘昼堂弟到您身边后,您的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可是有了弘昼堂弟,您便再也不喜欢孙儿了?”
魏珠听闻这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可是聪明人,这两人一个是皇上的新欢,一个是皇上的旧爱,他一点都不好奇皇上会如何抉择,就怕皇上因这事儿,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又再次受到了影响。
弘昼却是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等话若从三五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那是可爱,可如今弘皙都已二十岁了,还与他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争风吃醋?
这话传出去,只怕旁人大牙都要笑掉。
皇上也是脸色沉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皙心里一个咯噔,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却还是强撑道:“孙儿,孙儿……没什么意思,只是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不舒服。”
皇上脸色愈沉,索性道:“你问朕是不是有了弘昼,就再也不在意你了?若朕与你说是,你会如何做?”
“朕一直觉得你懂事稳重,却万万没想到你会与你五岁的堂弟争风吃醋。”
“你也好,弘昼也好,亦或者别的孙儿也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朕疼惜你们每一个人。”
弘昼只觉得皇上不愧是端水大师,这话看似回答了弘皙的问题,实则是什么都没说。
皇上更是居高临下看着弘皙,道:“如今你也是快要当阿玛的人了,也是在礼部领了差事的人,朕不希望再听到你问出这般无聊的问题。”
这话说完,皇上带着弘昼就走了。
独留下来的弘皙却是心里苦涩一片。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的肉却比手背的肉要厚上许多啊!
他觉得自己可怜极了,更觉得九叔的话没有错,如今皇玛法尚在,他们这些人还有好日子过,若有朝一日皇玛法不在了,他们当真要在弘昼或四叔手术讨生活吗?到时候,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