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花头巾的辫子姑娘信了这身警服,董志杰还请她下馆子,吃面条,说要带她找工作。

这辈子没被亲人们这么呵护过,她梨花带雨地认了董志杰做亲大哥,哪料到公安同志第二天说带她找人,先拉她到招待所吃了一顿饭。

二人点了松花皮蛋,捆蹄,一只烤鸽子。

至于桌上的两瓶啤酒是董志杰喝的,白凤霞只喝了一口北冰洋,然后好端端吃着饭菜的她蹊跷地栽倒,又迷迷糊糊被董志杰扛上了一间提前开好的钟点房。

两小时后,招待所前台的电话提醒了女孩该从梦里醒来,此事的事情早已经结束,凤霞懵懵懂懂地躺在被单里,散开乌黑的长头发,手摸向了一个疼痛难忍的地方,床单子上的颜色刺痛了白凤霞的瞳孔。

小的时候,村里奶娘讲过的,女孩子除非来月信见红,她这是被男人破了瓜了。

凤霞啊了一声,她惶恐失措,衣衫不整,悔恨捂脸的眼泪成串串地掉下。

“志杰大哥……我怎么会……”

董志杰胸口一团汗毛,打着赤膊过来亲她,他吸一口烟,毫不内疚地说:“凤霞小妹,你喝多了,往后也不是清白的小姑娘了,公安大哥这是让你拿胡同里的城市户口,往后带你见大世面,顿顿吃肉喝酒好不好。”

事弄成这样,凤霞要么死,要么从,她不乐意也得戴红花嫁人了。

一番连吓带骗,董志杰立好双方结婚的约定,让白凤霞赶紧穿好粗布衫,下床先去拿盆子搓掉自己的内裤和袜子,学学当人媳妇的规矩再说。

凤霞那会儿的脑子一点不精的,相反木讷的可怜,她反手梳起长辫子,照董志杰的话做起城里帮佣的活儿,还拖了地,叠好被,把设法找工作的想法改成了嫁给这个男人。

老天爷哪里会让她提前知道啊,她不明不白被一个魔鬼用迷药骗走身子的连环噩梦从此像乌云一样降下来了。

洞房那一夜,择了吉日迎被娶进门的白凤霞等来的不是董志杰,是王忠义和薛文化。

被男人强娶后,白凤霞又被当成了公用的,变相讨好了董志杰的上级,从此开启了无穷无尽的噩梦。

凤冠霞帔缨络垂觞,雍容华贵黯淡天光,待到鸡叫声响起,女孩的一缕香魂已经毁在了这帮人渣们的手里。

村里疯娘曾经的又一句话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丫头嫁人,压根不叫什么改运,那叫肚子里怀了索命鬼,跳进了阎罗王设给你的火坑。

疯娘说的那个阎罗王,不是别人,是她爹,她爷爷,也是千万年来压在女子顶上的二字,男人。

人家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中年人再互相厌倦都得忍下去,相互搀扶着到来。

白凤霞也觉得日子得过且过吧,她混在男人堆里做个没心肝的荡|妇,谁也伤不了她,但她没有想到董志杰会在人到中年时露出了老实男人的真面目。

饭菜烧咸,打四五个嘴巴。

穿身裙子,又是太阳穴的几拳。

白酒若是灌多了,那可就精彩了,公安的大皮鞋对着老婆的肚皮踹过来,能把白凤霞踹的从卧室飞到客厅。

“臭婊子!再瞪一眼看看!给老子戴一辈子绿帽子!你这么老也招不来王所长了!快给我烧菜换鞋!”

恶心。真是恶心透顶。白凤霞的内心仿佛回到了那个脱胸罩给王所长看的新婚之夜,软脚虾般的新郎董志杰直到早上四点才回来,她戴着新娘子的大红花哭倒婚床上,心里不是女儿家失去清白的委屈,是恨,举起菜刀剐了这帮贱狗的血恨!

想想董志杰把老婆送出去,还给人家自愿养所谓的干儿子,到头来怪自己浪荡?呵呵……她不会自杀的,她要让所有伤过她的人下地狱。

她要杀!杀!杀!

……

白凤霞和曹春兰正式走到了一起。

白凤霞的终极证词板写着:

“大街上光膀子的爷们儿那么多?你们偏偏不准女人穿丝袜,我呸!我脱光了都不是罪!你明知下流还看女人!看了女人又装瘪三才是罪!”

“那帮人说我是妖妇,会吃人,哈哈哈。吃人的是你们,是社会。是现实。”

“荡|妇游街,骑木驴,怎么那帮子西门庆不用鞭炮炸一下他们的烂鸟!老娘呸!”

曹春兰的证词则是:

“我们本是无根草,双生花,既然我们都被迫害,喜欢吃上了人。”

“一个女人吃的也不该是她的同类,她得吃负心人的心,加害者的肉,父的皮。

子的血,吃光这些害了她的男人们,一个风骚狐狸精一辈子吃过的苦才算得救。”

两段血淋淋的台词当真是触目惊心。

简迭达看出了这两个冷酷而又懂爱的女性灵魂有多伟大,但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春兰冷酷的地方在于无论是对‘简达’多好,都只是想获取派出所的巡逻规律,借机杀死董志杰。

她只有这样装出爱慕董志杰的样子,她才能帮白凤霞杀董志杰而不被人怀疑。

而她懂得爱人的地方也很多,她会帮另一个女性做伪证,两个弱女子一起反抗强权,这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案情复盘结束了。

简迭达无法形容心情。

两位鬼新娘们还在一左一右地拷问他这个破案的警察。

凤霞:“警察同志,学堂之上无罗裙,弃婴楼里无男骨,这就是佛所说的新社会吗?”

春兰:“简子,‘他们’把‘我们’叫做中式恐怖,还捂住我们的嘴,到死不许‘我们’出声,女人和女人为了自救而变成女鬼,难道做错的是我们?”

话虽如此,

鬼新娘们内心孵化的‘婴儿’还是变成了‘成人’,她们的欲望早已经开始无限期膨胀,所以她们才会先是指使董东冬和王所长为她做下了五年后的一系列案子。

后来又想把狐仙少爷斩草除根。

如今良知早已腐坏的二人想解决简迭达。

明知道‘简达’为人刚正不阿,简单,正直,从不畏惧鬼神,她们还是必须那么做。

可别说狐仙少爷,她们都不想轻易杀这样的‘简达’,这片刻的迟疑也就造成了今晚有个救星在终于赶到了,在‘简达’千钧一发之际的时刻,又是钟界闯破了鬼新娘们的结界。

在场有两名得道者同时出手,又同时救人。

曹春兰挡的是白凤霞。

“不,兰姐……”

白凤霞一身红嫁衣,泣血尖叫,凌乱的长发垂在伤痕累累的脸上,她的瞳孔不断地流下血泪,直勾勾看向白新娘,大哭大喊,撕心裂肺。

“是我杀的人,不是你……你不是凶手……是我害了你一辈子……”

至于简迭达还在惊愕中,他被动变得血淋淋的身上已经盖下了一个长尾巴黑影:“……”

“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求你好好活着,曹春兰说得对,有罪者都该死,但你不该死。”

狐仙少爷的眼泪滴到了简迭达的手心。

简迭达的眼泪也掉到了狐仙少爷的脸上。

他说不要。

可钟界只是笑。

最后一个定格,是掌心红线和盖头牢牢地缠住了一人一狐狸。

这似乎也验证了那句表白,我的爱意,似这山楂花,常开不败,鲜红汹涌。

数小时后。

黎明又一次来临。

曹春兰活了下来,但得知真相自愿赎罪的狐仙少爷受到了神婆的重创,狐形毕露,再难苟活,他蜷缩于地,九条修炼失败的尾巴在莹白色的光中散去三十年的修为,待到八条狐尾巴全部断掉,最后尾巴尖的淡粉色成了血红,滴在地上,正好形成一朵朵业火莲花的祭奠花纹。

公安局派了两辆押送车。

要分开把女犯人们带往看守所。

上级这是要提审春兰和凤霞,简迭达提到的酌情放宽判决,他们也表达需要走法律流程。

只是没人想到,本来还有机会好转的事情会走向一个梁祝式的结尾。

白天,审讯室外,两女谁也没有打招呼。

夜里,两个女人一起约定自杀了。

她们用的办法还是同一种方式,据说是放好了一池子水,放下头发,咬破舌头,把脸埋了进去,直到已经狐妖化的血从怪物的身躯里流了干净。

临行前,两个新娘还各扣了监狱墙壁的白灰当香粉,用红纸擦出嘴唇颜色。

曹春兰给三号检举人的遗言是这样的。

“也许狐仙少爷也是不该死的,他有圣人般的光环,纯洁得像白雪,正直得像钢条,没有任何道德瑕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