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的时候,项葵蜷在沙发椅里,连动都没动,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要动手术的是个陌生人。
她很快把这条消息划入“不知道该怎么回”也“不想回”的行列里,也发过去个简短的“收到”,很快,屏幕又一亮。
【妈:以前的事归以前的事,这次很严重了,好歹你也去看一下吧,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人,真的没必要那么冷淡,以后万一想看都没有机会了。】
谁想看?
项葵面无表情地长按对话框,把消息界面删除。
她心口郁结着气,堵的难受,正好越清发消息来,她坐直了点。
【越:吃饭了吗?】
【项葵:没吃】
【越:怎么了?】
【项葵:没什么】
【越:那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
项葵视线落在后面那如出一辙的“冷淡项葵心里有鬼,成天看着他顶着这个招摇过市,总觉得怪。
越清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误会了她的意思,“已经不疼了。”
项葵:“没人问?”
他这才意会,挺淡地瞥来一眼,“今天我家里人问了。”
项葵忽的没声了。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越清没注意到这转瞬即逝又细小的沉默,只坦然道:“每天这么坐不住的跑来跑去,挺明显的,既然问,我就直说了。”
半晌,项葵才模糊地嗯了声。
不管谁来了都知道,这是件好事,项葵却很难觉得高兴。
上次越夏的事也是。两个人都玩同一个游戏,甚至在同一个服,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越夏热情邀请过她挺多次的,可其实是她一直在拒绝。
她不是觉得越夏这个人不好,只是作为“越清的家人”,项葵不想和她扯上太深的关系。
从确认关系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直接忽略了这道避不开的坎,这样两人都是独立平等的个体,或许自己还能在天平的这一端占上风,可一旦算入别的介质,就不会有任何优势。
她现在就像个偏科严重的学生,守着自己目前的排名惴惴不安,但又再清楚不过,只要那科最差的成绩登场计入,这还算看得过去的排名会径直坠入谷底。
而她又清楚自己这样的想法太不正常。
沉寂一瞬,越清看着她垂着的睫毛,转而道:“我还顺手给你带了个耳机。”
项葵一呆。
越清:“你之前不是说打竞技场主要听对面的声音?找了个音质好的,试了下,挺清楚的,也不夹脑袋。”
项葵看了眼他,欲言又止道:“可我的脑袋好像比你大……”
什么啊,越清偏开头很低地笑了声。
闲逛也没有什么重大要事商量,但两人都没提回家,她一开始没说话的心思,但越清的笑像个开关,很快,她的话终于多了起来。
说窗外总有猫深夜在大叫,打架打得满地毛;说一换季就容易得流感,但要选衣服真的好麻烦;说黎黎原上还在日常打卡,每天去帮会领地里食人葵的房屋前锄草,檀香剪在旁边嗑着瓜子看。
“还有。”项葵道:“元宵那天我说和朋友和好了,就是剪刀。”
越清:“你生日那天?”
项葵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是之前就认识的朋友。还有另一个队友,也是。”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但项葵很少主动提起之前的事情,可今天或许是被夜色掩盖,她无意间被划开了一道口,迫切想把一些东西掏出来晾晾。
她很少说这么多以前的事。
她说,其实在灼月身上学到很多。一开始不懂人情世故,像个活体杠精,不论他人给的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灼月带她去道歉都得一句一句教,还有各种生活小窍门,学习技巧,其实灼月只是比她大三四岁而已,亦师亦友,是她非常重要的人。
她还说?[必要。”
“我说过,我没你想的那么好,那么‘可爱’,那么积极。”
项葵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喉咙和嘴唇都有点干,甚至有点结巴,她的视线定在路边孤零零的石块上,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露出属于她的那点阴暗和冷酷,“今天收到消息,我爸病情恶化了,可能要动大手术。听起来好像挺不幸的,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按照朴素的道德观念,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爸,所以我不能不关心。”她很轻地咬了咬牙关,指尖逐渐攥紧衣角,“可我只想说,哪怕是个陌生人,我都会表示同情。至于他,废了病了还是死了能不能劳烦不要告知我?”
甚至她的心情不佳都和父亲的病痛没有半点关系,只产生于她对自我的谴责和内耗。
把难听的话藏在心里,然后不断责备自己。
她就是这样的人,之前曾刮过什么“与自己和解”的大风,项葵翻着齐刷刷的话题,发觉她好像从没和自己和解过,只会每过一段时间就直接把过去的自我贬得一无是处,当成垃圾。
这地方大得过分,又空无一人,说话声大点都带着回音,她抿紧了嘴唇,冲动过后,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后悔。
她开口,还没来得及再找补些什么,指尖却被人轻轻握住了。
肌肤温热,项葵抬眼,意料之外,越清神情素同平常,眼底依旧被远处的路灯映得微亮。
他只问:“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