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道:“一则,你削了鳌拜的权,正是猛虎被拔牙的时候,他需要‘养伤疗愈’,你封他女儿为妃,无异于重新助长;二则,索额图刚刚掌权,正是为你效力的时候,他侄女尚为皇后,你就如此心急封了鳌拜的女儿,这不明摆着防备索额图么?你会打击他对你的忠心。再缓些时候吧,待鳌拜没了起异心的想法或能力,再封也不迟。到时候,你便是让她做皇贵妃,协理六宫,哀家也没意见。”
被风迎面吹过来的雪花沾湿了睫羽,很快化成水珠滑落眼眶周围。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自己孙子,回想起那日他在慈宁宫中所说的话,到底于心不忍,“若你担心僧格的事再次重演,或者被鳌拜说了亲事说与其他人,哀家可以留她在慈宁宫中做个女官。”
玄烨垂着的手不动声色微微握拳,同太皇太后笑道:“她心思活络得很,孙儿怕留在您这儿给您添麻烦,不妨留在乾清宫吧!朕的身边正缺一个正三品代诏女官,替朕打理一应事务。人够机灵,也见多识广,在朕眼皮子底下,也不怕她有什么旁的心思。您觉得如何?”
太皇太后却笑出了声,“你呀你,真是对这个瓜尔佳氏百般护着,怎么?你还怕皇祖母欺负了她不成?”
玄烨哑然失笑,“那哪儿能啊!皇祖母是待朕最好的人,母仪天下、有大智大慧,怎会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计较?”
“嗯!那哀家若不应允,岂不是同她一般计较了?”太皇太后故意嗔了玄烨一眼,心道:你这点心思,还想诓你皇祖母!皇祖母年轻时候经历得比你多多了!“也罢,都随你心意吧!你想天天放身边看着,也不用费心惦记了。”
玄烨躬身行礼,“多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得啦,没什么事
开始用以前他们所教的帝王心术,去御下。他不能掉以轻心,认为可以轻而易举地牵制住君主。
他甚至有些担忧,若皇帝进一步盯紧班布尔善,决意除掉他,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在帮班布尔善,还是独善其身、弃车保帅上,鳌拜头一回犹豫了。
以前他从未想过留后路,因为他认为主太弱,所以自己够狷狂。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此时跳出来提醒了自己:骄兵必败!常胜将军也有被打败的时候,何况小皇帝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用这种方式保住苏克萨哈。
他得给自己想后路,想万全之策,想前进的招儿和后退的招儿。他已经在暗中部署,只不过……他抬眸望了望小女儿,到底不忍心将她牵扯进来。这种事情,有纳穆福就够了,她该在深闺里头如乐薇一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他当真对不起她的亲娘!
“月儿,你想不想……让阿玛为你定一门亲事?那皇宫犹如龙潭,踏入便是深渊。”
皇宫是龙潭,那家里便是虎穴。亲事么?挽月淡淡弯了弯嘴角,什么样的人能在将来某一天,鳌拜万一被擒,还能保住她或者保住他自己?她若不能善终也就算了,再牵连一个无辜的人,死也不安生。
“不必了,咱家门第太高,那些俗人都不配。”
鳌拜还想分辩几句,他想到遏必隆的孙子,甚至索额图的儿子,亦或皇室宗亲也未尝不可。忽然间,他明白了女儿的顾虑,心下愧疚之意顿生:她是怕万一他这个当阿玛的与皇帝之间将来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牵连夫家。
可叹他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
下了两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未见雪后初霁,风和日丽,反倒继续阴沉着,外头滴水成冰,时不时地还会飘落些细细的雪粒子。
炉子上铜壶煮着茶,忍冬从外头给挽月带回一封拜帖。
“门房让送过来的。”
挽月好奇打开一瞧,竟是纳兰容若手笔:父亲升官庆贺,明日特邀她至府上听雪斋赏雪品茗。还附带有一封信,挽月展开念道:“挽月姑娘,听闻大学士陈廷敬有女佳吟,才情卓著、尤擅诗词,久闻大名、未见其人。可否一同相邀赏光?”
想见佳吟?挽月眨了眨眼睛,了然于心:扯得什么幌子?他这个狗头军师,一定是收了某人的好处,找个由头想让她出来吧!
到底是他先沉不住气了!
她将信纸折折,自己提笔写了一封,对忍冬吩咐道:“拿去给门口纳兰府送信的人去。”
忍冬点了点头。
容若正在家中看着那册汉代曲谱,一边调试自己的焦尾琴,派出去的小厮过来了,“少爷,鳌中堂府上给您回了一封信。”
“回信?”容若赶忙放下曲谱,接了过来,展开一阅:“见字如晤,容若少爷,恭喜令尊大人升迁。早就听闻府上有处听雪斋,风景甚美,我与家侄可以前去。但佳吟乃闺中密友,若您真慕其才情,请诚意相邀。”
意思是:你邀请我的目的,我已知晓,可以一去;但若你
只是以此为目的,却要用结识我好友为幌子,那便对她是一种伤害,我不同意。
容若哑然,喃喃自语:“唉,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都不用多说话。哪像跟曹寅,三五句不和就要跟我动拳脚。”
十一月初一,纳兰明珠府上换上了新灯笼,就连下人都穿得一派新气象。
邻里之间都知道,明珠刚升任内阁学士又得了工部尚书的实缺,眼下圣眷正浓,是得皇上倚重的新臣。索额图是国丈,家世也显赫,还有点子老贵族的派头,不是什么人都愿意结交。相对而言,明珠年轻一些,虽家世也好,但不像索额图有个当首辅大臣的阿玛,为人也八面玲珑,好接近一些。是以朝中年轻臣子都好与之打交道。
这日,明珠在家中摆了宴席,来了不少人。
挽月是与乐薇、达福一起来的。不料却在明珠家中见到了陈佳吟。
她深感意外,“佳吟你怎么来了?”
陈佳吟笑道:“阿玛来赴宴,也让额娘带我来了。”
挽月忽然明白过来,像明珠和陈廷敬同朝为官,门当户对,两家都不是背景如她家那般敏感的人家,两个孩子又年龄相仿,是很适合结亲的。更何况今日来的人中也不乏大学士、侍郎、统领之类的,像这样的宴席,温哲也一向好带着乐薇到处去。
不过对容若那个多情性子,她对此态度有所保留。
陈佳吟不懂里头的事儿,只高兴地拉起挽月的手,小声同她道:“你看看这周围那么多京中高门夫人,额娘非要带着我来这种地方,我最厌恶这些应酬了。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我又认不得这些人。幸好你也来了!”
挽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惜我也不能陪你了。”
陈佳吟错愕,“唉,你要去哪里?”
挽月欲言又止,“我……有人相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