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家丑

“你一回家,阿玛便把你叫过来,一定累了吧。你先回去歇息,回头阿玛若有别

的思量,再叫你过来。”

挽月福了福身子,离开了书房。

待女儿走后,鳌拜方神色凝重地坐了下来。

纳穆福垫脚朝外面看看,若有所思,“您为何还是支开小妹?”

鳌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低头倒了一杯茶,“月儿刚刚有句话说对了。玄烨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们很像,都生性多疑有城府;月儿是我的女儿,我发现她同我也像,谨慎、想得深远。我们仨都有相似之处。那我自然也还是对她有所保留。这是弄不好就满门抄斩的大事,我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怕那个小皇帝万一哪天真把月儿的心给牢牢抓住了,像这次利用她一样,然后再回头咬死我们。”

纳穆福心惊,同时也不禁升起一阵悲凉。果然生在像他阿玛这样的枭雄家,如同生在帝王家一样,父子、父女、手足之间,只怕必要的时候也难免会有冷酷冷血。

“皇上这招够狠,他盯上班布尔善,我若跳出来帮了,也许他真有后招,就等着借此拿下我;可我若置之不理,班布尔善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焉知不会为了自保而将一切罪责推到我的头上?我鳌拜左右难做,不若学学挽月,也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哦?阿玛是什么意思?”纳穆福坐了下来。

“我就心安理得地接受皇帝因为宠爱我的女儿,而不再同他作对。他若进一步紧盯班布尔善,说明他并未打算放过我和我的党羽,对我好对挽月好只是权宜之计,安抚我;那班布尔善必定会找我求助。

我若不出手,他必定狗急跳墙,他可是姓爱新觉罗的,早就对自己的身份仅仅是个闲散宗室耿耿于怀。我身边的人里,他的谋逆之心最大。这点皇帝也一定知道。”

纳穆福渐渐回过味来,“你是想拿斑大人投石问路,咱们到时候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鳌拜愤愤一锤桌子,“哼!若皇上把班布尔善逼急了起兵造反,鄂必隆胆小怕事必定不管。我也隔岸观火。他要是胜了,我从后面抄过来;他若是眼见败了,我做清君侧,杀了他以此邀功,将罪责推到他一个人身上,我可全身而退。

至于党羽,只要辅政大权尚在我手,就不怕没有跟随我的人。可假若康熙不信,那老子便正好借此机会跟他拼了!”

“老爷!老爷!”

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

鳌拜一愣,冲纳穆福努努嘴。纳穆福绕过桌子,走到门口,见是二管事扎克丹,一脸焦急上气不接下气。

纳穆福板着脸,“出什么事儿了?”

扎克丹指了指身后方向,“咱家大小姐在外头跟人起了冲突。”

“跟谁?”鳌拜在屋里闻言,也走了过来。

扎克丹眨巴眨巴眼:“和苏克萨哈家德其少爷。”

鳌拜眼瞪圆了,“你没听错吧?我们两家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会跟他搅和到一起?”

纳穆福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

说完?”

扎克丹麻利儿道:“大小姐和德其少爷在八方食府雅间也不知因为什么在一处吃饭,完了就打起来了。掌柜听到动静就去拉架,他知道我们两家恩怨,所以拦着没让人走。不也是怕万一他走了,把这事儿再宣扬出去,对大小姐名声不好……”

“原来你能一口气说完!早这么说不就结了?”纳穆福没好气道。

鳌拜摸了摸护腕,“岂有此理!老子混账跟我作对,儿子也出来冒头。带上人,跟我走!”

挽月刚到悠然居,刚刚坐下,就听院子里一通动静,她好奇回望,见是乐薇来了。

“小姑姑!小姑姑!出大事儿了!”

“你别急,慢慢儿说!”

乐薇一脸惊诧,惊诧中却还带着一丝兴奋,拉住挽月胳膊道:“我大姑姑在八方食府同德其少爷打起来。”

“啊?”挽月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德其少爷是谁?”

“我头一个姑父!”乐薇叉着腰,喘着气,旋即一把拉住挽月的胳膊,就把她往外头拽着走,“回头路上再跟你细说,马车我都套好了,快走快走!迟了赶不上了!”

挽月哭笑不得,“我没说我要去啊!”

“我阿玛、额娘、玛父他们都去了,怎么能少了咱们俩!”

挽月是刚下马车,又上马车。还是被拉去看一对古代的离婚夫妻再见面成仇!好在八方食府离东堂子胡同不远,这赶车的也是,就跟也要赶着去瞧热闹似的,一路疾驰,东摇西晃。待到地方下了车,挽月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门口的跑堂见来的都是家里人,也都知道是干什么的,忙过来相迎,“四楼蟾宫折桂雅间儿!”

乐薇倒是一路跟着跑堂“蹬蹬蹬蹬”就上了楼梯,挽月秀眉微挑,望着楼下来来往往吃饭的客人。有的人在看她们,有的人接头接耳。

“扎克丹!”

“哎,二小姐!”

挽月驻足向楼下一指,“今儿在这吃饭的一个都不许走,挨个儿去聊聊,看看都知道些什么。务必不许将咱家的事儿传出去。”

“得嘞!交给我了!”

她抬头望了望,提起裙尾,缓缓上了楼。蟾宫折桂阁就在上次她请皇上、容若他们吃饭的“平步青云阁”旁边。

挽月走到里头时,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她大姐敏鸢气势汹汹站在一旁,旁边的椅子上是个被捆的跟粽子似的男人,脸上还有好几道血口子。看样子他就是前姐夫德其了。

纳穆福几乎跟她们前后脚进来,见状忙训斥敏鸢,“成何体统!还不赶紧给人家松绑!”

鳌拜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却回头朝挽月和乐薇一瞪,忍不住出言训斥道:“谁叫你们来的?这是你们未出阁的大姑娘能来看的场面么?都给我滚回去!”

挽月同乐薇扁着嘴,互相对视一眼,尴尬又憋着,老老实实跟鹌鹑似的低头退了出去。乐薇一脸懊恼,一跺脚小声抱怨道:“凭什么不让我

听?我都十六了!马上也要嫁人了。”

“我就说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这下挨骂了吧?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还当好玩儿的!”

乐薇却眼珠转转,拉着挽月径直进了无人的“平步青云阁”。

“你拉我到这儿作甚?”

窗户被打开,乐薇靠近了墙。

挽月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还被顺道拉来听了个热闹。

纳穆福做主将德其松开了,那德其愤愤地瞪着敏鸢,一对昔日怨侣此时更如仇家般分外眼红。鳌拜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着,显然并没有轻易要放德其走的意思。

德其心里也清楚,他这位前丈人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况近日同他父亲关系恶劣到极致。自己此次本来是想缓和两家关系的,没想到这个泼妇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对他动起了手。

“德其,怎么着?跑到我们家地盘儿来撒野,是看我鳌拜好欺负?”他冷笑一声,掀下膝盖上翻起的长袍一角,“你们正白旗还真是脸不要,有人占地,有人背叛旧主,有人翻脸不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