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还在思忖间,玄烨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皇上。”挽月声音小小。
玄烨瞥了她一眼,心里隐隐动了气,平日里挺张牙舞爪的一只猫儿,这会儿落难了,也知道老实了?
“自己揽的好差事,却不会收场。不是挺大义凛然么?”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有责怪和不悦之意,只将那弓塞到她的左手里,挽月感觉自己的手腕一沉,差点就累断了,怎么这把弓比马齐的那把还要重上几分?
挽月心中不大服,声音虽柔却带着倔强,“臣女身为朝廷命官之女、郡主伴读,岂能看僧格发难郡主羞辱我大清?是您……要我们换过来的。”
呦呵,还狡辩!意思是怪他多事喽?刚才就该眼睁睁看着她被当做靶子站在那儿!看着她可怜巴巴,到那会儿再求助!
挽月想到夏娘那三天所教授自己的东西,迅速放软了姿态,“臣女光凭一腔热血,思虑不周,请皇上恕罪。”玄烨没有搭理她,下一刻自己的手却被另一只大手包裹住,紧紧握上那弓;错愕间,就被他这么从背后环着,另一只手也拈上一支箭,被他抓着搭上那弓弦。
他的拇指上有一硬物,是枚墨玉做的扳指,压在她的手上冰冰的,凉凉的,如同猜不透的帝王本心。
玄烨的身量正好高出挽月一个头,此时手把手教她拉弓,从背后看见旗装里露出的一截光洁雪白的脖颈,宛如白玉,连耳垂要是小巧得可爱,看上去软软的。他与她近到几乎能看清耳垂上细细的绒毛,让人心生忍不住去揉捏两下的冲动。而那被他握住的柔荑,只堪盈盈一握,绵绵仿佛无骨。
风动拂过莽原黄草,少女身上的馨香像最昂贵的迷药扑入人鼻息间,令人为之精神一震,却又迅速麻痹全身,迈不开腿也抬不起手,动惮不得。忽然间,玄烨觉得嗓子干涩起来,心里像爬过了千千万万只蚂蚁,涩痒难忍,剜心挠骨。目不转睛地瞄准前方的目标。未能发现那小小柔软的耳垂,迅速染上了一层红晕,大抵是从脸颊一路火烧云蔓延过来的。
虽未回头看清楚对方的脸,但挽月能感觉到背后之人的喉结动了动。
他动情了?
挽月不禁想起夏娘给她看过的画册中所描述,不由更加面红耳赤起来。心里却升腾起一股异样情愫来,还有鱼儿上钩的欢欣。
夏娘说的对,有时候要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够了。即便那个人是天子也不例外。
“哎呦!”挽月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似乎突然加大了用劲,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对方也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松了松握着的手。
还好离那边看台很远,众人只看到两个人正在拉弓试练,二人表情是一般的庄重严肃,皆板着脸。
只有挽月自己知道她又不是圣人,也是个俗女罢了。现下觉得浑身紧绷,想逃又迈不开腿。只好死死咬紧牙关,装作严肃的样子,凝眉认真听讲。
弓弦越拉越满,眼看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玄烨也随着拉弓靠挽月越近。
忽而,挽月的耳边响起他低沉的话语:“朕要是一箭射死了你的情郎,你会不会恨死朕?”
龙涎香萦绕,四周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便也能征服他手中的天下。谁又比谁高贵?他们不也常这么做么?”脑海中回想起夏娘的轻声曼语,被天子威仪震慑的畏惧渐渐褪去,挽月微微侧脸,那角度恰到好处,险些就要触碰到玄烨的脸颊。
他也一惊,握弓的手险些不稳。只听她也回了一句道:“臣女不恨,但会为皇上惋惜,大清将要损失一位忠臣良将。您,不是这样的人。还有,皇上误会了,他不是我的情郎。”
奸臣家的女儿,果然也诡计多端、巧言令色!
挽月感到一阵力从握着她的手出使出,箭矢离开弓,想长了眼睛一般直飞向马齐和布仁站着的方向,轻而易举地穿过马齐高举在手中的信物,马齐毫发无损。
尽管方才挽月可以肯定,玄烨只是说逞少年意气说一句狠话,大事上分寸肯定不会含糊。但也还是替马齐捏了一把汗。待看见箭矢从他身边掠过,并未伤及毫分,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也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玄烨。
却见玄烨淡淡瞥了了她一眼,仿佛在嘲弄鄙夷她的小人之心。
玄烨忍不住腹诽:难道在她眼里,他就那么拎不清轻重?她未免太自作多情了,还真当自己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能与他看重的臣子相提并论?他方才不过是顺水推舟,逗她一逗罢了。又怎会真的伤了马齐?
看台上的众人发出一声叫好。
唯有僧格等人不满之意越来越盛,尤其是站着离得不远的乌兰公主,看到这个世家女有皇帝做帮手,十分嫉恨,当即便不满地跺脚道:“大清的皇上,这不公平!您让我们俩比试,却来做她的帮手。难道这就是□□人的行事方式吗?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玄烨此时已经放下弓箭,和挽月一齐转过脸来带着得意之色看向她。
对面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乌兰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只觉自己像一个被人戏耍的伶人。气急败坏地就要看向她的兄长僧格。
“公平,当然公平!”玄烨却将弓留给挽月拿着,自己走向乌兰公主。越走近,乌兰也忍不住有一丝心猿意马。没来之前,她以为中原的男人全都弱不禁风,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没想到这位清廷的皇帝竟然如此少年英姿,宽肩窄腰,身形高大,走过来时步伐从容不迫,比之家中父兄,多了一分天潢贵胄的轩昂。
玄烨声音温和,满含笑意:“要教,朕当然得一起教。”正在说话间,还没等乌兰公主反应过来,他便也上前手把手握住了乌兰的弓箭。乌兰的脸上泛起两团红晕,她当然看不到背后之人顷刻间眸中染上一层狠厉,借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向外射出了一箭。
乌兰是懂射箭的,待她发现皇帝利用她拿弓的手瞄准的并不是布仁,而是看台时,发出了一声惊呼。还未来得及阻止,箭已离弦,与僧格台吉的脑袋擦着而过,最终将他的帽子贯穿钉到背后的柱子上。
僧格感到头上一阵凉意,一摸脑袋再回头,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小皇帝,竟然将箭矢对准了他。
“可汗!”
所有准葛尔部落的人皆惊惧起身,最后同僧格一起对缓缓走回来的玄烨怒目而视。
“皇帝,你什么意思!”僧格气得七窍生烟,今日在所有部落面前,他算丢大了脸面。
清廷的众大臣和御林军也都纷纷围了上来,隐有拔刀之势。
对方人多,自己此次也不是为了打仗而来,实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尽管僧格是个生性残暴又倨傲的人,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玄烨已经走了上来,微微笑道:“与僧格台吉开个玩笑。朕同时教了令妹与郡主伴读两位徒弟,都是可造之材,依朕看,高下也不必分了吧。”
乌兰公主方才险些害了自己哥哥,虽然并不是她所射,但箭毕竟是从她手里出去的,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草原她也回不去了。此时也心怀忐忑,带着罪意站到僧格的面前。
僧格瞪了乌兰一眼,没有多说话,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重又戴好了帽子。这时他亦看清了那位世家女子,竟是这等的美貌。比之自己身边所有的姬妾都要更美,一时间也熄了愤怒。转而饶有兴致地问道:“大清皇上,她,可是你的心爱之人?”
顾问行面不改色,心下却替皇上揪了起来。
玄烨淡淡地瞥了僧格一眼,同他答道:“不,她是朕心爱的大臣之女。朕视她阿玛如家人,自然也视她为一家人。”
皇上说视鳌拜为一家人?皇上什么时候和鳌拜关系这么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