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腐化她,妖魔她。
她逐渐变得妖艳而又腐朽,迷幻而又恶臭。
少年开始讨厌她了。
他只愿记起最初的她。
或许最该喊出“粉碎吧现实”的人,应当是他吧。
他因此拒绝了90年代以来一切的量子神话。
此时的少年,已经成为了青年。
青年孤身回到了与她初见的原点。
便又回到了少年。
那个名为“光的波粒二象性”的地方。
他撇开了现实,回到唯美的抽象数学世界。
他要找到它们之间的桥梁,波与粒之间的桥梁,他深信这是她心头的最后那把钥匙。
如果“观测”真的可以改变结果。
那就试着像那些伟大的名字一样。
用式子写出来。
波有式子,粒有式子,那“观测”一定也有式子。
套在一起。
她会回来。
青年从此走向了这万劫不复执迷不悟的毁灭之路。
会议室中,钟平淡淡地重述着这段过往。
“研究生时期的解其纷,名望是很大的,比你和归见风加起来还要大,国内学术圈一定是找不出第二个的。”
“我并不是说你们不如他,只是在当年的物质条件下,本土能出一个像解其纷这样登上国际顶级期刊,土生土长得到国际认可的学者,简直就是奇迹。”
“因此他要做什么,没人敢有半分质疑,无论学院还是学校都鼎力配合。”
“再加上当时气功热什么的,甚至领导也真的认为,他能研究出什么了不得的创世理论,他就是我们的爱因斯坦。”
“你知道,数理的纯理论研究中,计算机,也就是算力,是最核心的资源。”
“就这么说吧,当时半个蓟大的算力都是他的。”
“这个阶段大概持续有三年,直到他博士毕业。”
“基本是0成果。”
“甚至是负成果。”
“别说顶级期刊,三流期刊他都只发表过一篇,还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在尝试用最基础的数学方法重构物理学,这本不必被骂,但他用很长时间都没有像样的成果,却总在他的体系内甩出一堆数学内容攻击前沿量子力学,这招致了很多恶名。”
“就是用他自己自说自话的理论,否定别人,有点像是民科那一套了。”
“可关键他挂着蓟大的名啊,用着蓟大的资源啊。”
“在这个时期,海归博士也越来越多,包括我,当然我回国后先去的菁华,对当时蓟大物院的情况并没有直接体会,但总也能听到一些的。”
“至少在当时,海归博士的确强于本土博士,强就强在‘国际信息吸收’这一块,无论是思想、知识还是研究方法,确实都高明一些,这样一派人自然无法理解学院对解其纷的纵容,简直就跟全民练气功一样滑稽。”
“外加解其纷自己也不太会为人处世,从来想起什么就喷什么,还是用自己的理论喷,这就造成了他一个人与量子世界为敌的情况。”
“后来随着领导变迁,解其纷的资源自然也一天一腰斩,最后连他带的学生也都跑了。”
“其实就算这样,他的底子和贡献也在,评个教授本该不成问题。”
“可他就是骨头硬,明明什么都没有了,一样天天否定90年代以来的量子力学进展,把学校90%搞量子力学的人都定义成误人子弟和传销骗子。”
“这就导致学校几次评职称的时候,几乎90%的老师都激烈反对。”
“倘若他是一个什么学识都没有,一个屁都不放的人,这么多年混到现在都该评上了,可他偏偏就是这样……”
“时间久了,干脆也就跳过他不评了。”
“时至今日,这些事其实早就过去了,现在这些搞量子的老师早就换了一批,别说跟他论战,根本都不怎么在乎他了。”
“我偶尔见面,会跟他说申请一下,再评一下。”
“他却只摇摇头,无所谓的就走了。”
“至于调他去实验中心,是我的意思。”
“他的课普通学生评级很差,很少人能听懂,考试基本要靠自学,还有几次他在考试前干脆公开了试卷,说什么破考试无所谓,大家不都是来混文凭的么,反正没人真要搞清楚物理……”
“基于此,再让他上课,无论对他还是对物院都不会有好结果。”
“对于他的情况,多数人认为是自作自受,活该。”
“这点我个人是部分认同的,但我同时也理解他。”
“他有足够的数理基础,思维更加异于常人,如果真的有什么就算死也要坚持的理论,我相信那个理论会有坚持的价值。”
“甚至我也不排斥你去试着理解他的理论,只是……”
钟平郑重地凝向李峥。
“你们以这样的形式,这种规模的团队去接近……我们所有老师都很担忧。”
“但凡平庸一些的学生接触他,我们也不会有任何疑虑。”
“偏偏是你们几个,你们几个恰恰是最有可能深陷其中的。”
“我虽然了解有限,但我大概清楚,他的理论很美,很有诱惑力,只从形式上讲也许是不亚于弦论的,更可怕的是它还是个半成品,被中间腰斩的……你们这样的学生恐怕很难克制自己不将其变成完成品。”
“但从我的认知与现实来看。”
“它永远不可能成为完成品。”
“至少在我这一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