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际上,在这个夜晚,李峥的失控与六院的失控相比,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如果说8.8的发射失利是当头一棒,那今天的停机就是落井下石,粉身碎骨。
这两个月以来,六院和与yf-87有所牵扯的全部人员,都近乎丧失了分辨日夜的能力。
机房里没日没夜地检测,设计院里没日没夜地改图,工厂里没日没夜地赶工,就连大件运输司机,都在没日没夜地赶路。
他们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前方是否光明。
只感觉身后有一把刀子,没日没夜地追,停下来喘口气就要被捅穿。
在这没日没夜地奔行中,每个人的脑力、体力和意志力都被压榨到了极限。
白天1500秒成功试车后,很多人才刚赶回家,想睡个完整觉。
可澡还没洗完,电话就打过来了。
有人当场就哭了,有人扔掉手机坐在原地,有人直接崩溃,冲着电话大喊大叫。
在8.8的那个夜晚,也许哀兵尚可必胜。
但此刻,灾难已如洪水袭来,溃不成军。
停机发生在晚8点35分,上了极端环境第57秒,氧泵轴系从发生裂纹到断裂,只用了两秒。
这样的结果,甚至远比8.8当晚的失利还要惨烈。
9点27分,当陈鸿兵驱车返回试验中心的时候,刚好与救护车擦身而过。
他直接踩了脚油开到了中心门前,只看到了一群穿着工装的小伙子坐在台阶上痛哭。
“不就是失败么!”陈鸿兵下车气恼地砸上车门,“你们六院就他妈这点出息?”
然而这骂声并没有打消他们的悲痛,反而让小伙子们哭得更厉害了。
“陈主任……”一位年纪大些的工程师扶着台阶颤颤起身,“张总工……总工他……倒了……”
陈鸿兵顿时脑仁一震。
倒谁不行,怎么是他!
“什么情况?”陈鸿兵抓上去问道,“他高血压又不是一点两天了……”
“急救大夫说……可能是脑溢血……”工程师说着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啊……”陈鸿兵也是一个颤步,呆望向空荡的大厅,“朱总工呢,他来了么?”
“在路上……”
“我知道了……”陈鸿兵强提了口气,上前硬是拎起了一个人,“进去哭……别坐这里,影响不好。”
几个人在陈鸿兵的催促下,总算是支起了身子,颤颤巍巍走进大厅。
陈鸿兵则一个人站在门前,默默点了支烟,看着一辆小白车快速驶入,停在门前。
沈听澜匆匆下车,快步奔上,指着院大门方向问道:“救护车,谁?”
“张志成。”陈鸿兵吐了口烟叹道,“真是脑溢血的话……能挺过来就不错了……”
沈听澜也呆滞原地,不知该说什么,该想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yf-87的总工倒下了,这个工作还怎么开展?有没有其他人能顶上?
但深深的自责随之袭来。
倒下的,是一位共事多年的同僚,航天骨干,第一时间应该是挂念他的安危才对……直接考虑工作得失未免太冷血了。
“开完会再去医院看他,现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陈鸿兵说着抬了抬右腿,“说老实话,我现在痛风也疼得要死,走路都难,在家都拄着拐呢。”
沈听澜看着陈鸿兵的老膝盖叹了口气:“朱明跃好像也在闹离婚……最近老看他吃一些精神类药物。”
“真他妈是全线崩溃啊……”陈鸿兵有些绝望地仰起头,“现在我如果有把枪,真他妈想给自己崩了……”
“好了……进去坐吧。”
“别,就这样,弯腿起身什么的更疼。”陈鸿兵直愣愣站着,虽然依旧挺得笔直,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更像是一个壮志残阳的败军之将,“听澜……这次……可能真的到头了……”
“……”
“黄二啊,到头了。”
沈听澜掩面侧身,泪水夺眶而出。
……
10点半,正躺平冥想的李峥被门铃叫醒。
打开门,杜松涛直接拎着一打啤酒走了进来。
“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杜松涛抽出两瓶后,把其余啤酒都塞进了小冰箱里,而后起开瓶盖,将一瓶递向李峥,“那帮小雏鹰可够难喂的。”
李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我酒量可不行……”
“啤酒还能喝醉了?”杜松涛仰头闷了一大口,而后往椅子上一瘫,“舒服了……”
李峥也拉来椅子坐下,隔空碰杯:“不管怎么说,谢谢了,我刚才的状态确实没法讲课。”
“‘谢谢’可不值钱,我出去开个会讲个话怎么都能拿小5000的。”杜松涛笑道,“你欠我的。”
“那我打给你……”李峥这就要掏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