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安并不认为满腹的仇和怨,会轻易的被大海冲走。大海现在忙的很,连自己肚子里的核废水都冲不走了。
不过这话显然不适合当着老头的面说。
他想了想,问道:“那怎么判断煞是不是送走了呢?”
老头用浑浊的眼仔细的瞅了他一眼,沈时安看着那眼神居然透着一丝欣慰。
“如果肉粽飘起来,那就说明怨气未消。”
加奈:“如果,我是假设,如果我们没将煞气送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老头顿了顿,嘴咧了开来,露出没了牙,仿佛黑洞一样的喉头,他无声的笑了半晌,才阴恻恻的回答:“如果你们没有将煞气送走,那么煞气就会先找人寄生,先是送煞的,然后是亲人,如果所有人都被弄死了,它怨气还没消,那就谁倒霉,谁做替死鬼。”
“这么不讲道理的嘛……”
加奈还要吐槽什么,忽然,房子的另一侧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那声音极有规律,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撞墙。
加奈和沈时安神情一凛,下意识的摆出了攻击的姿态来。
老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跟我来。”他道。
两人自然收了手,他们跟在老头身后,看到他举起桌子上一盏破败的煤油灯,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然后将煤油灯点燃。
微弱的火苗只能照出一团模糊的光晕,将老头的脸照的更加恐怖。
老头佝偻着腰转过身,随着煤油灯的照亮,两人这才发现,原来木头架子摆放的酒罐子堆旁边,有个锈迹斑斑的铁锁。
钥匙挂在老头子的脖子上,他就着灯光将钥匙插进了锁眼里。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被缓缓打开了。
两人虽说跟在老头身后,但聪明的保持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直到他们能够看清门里究竟是什么为止。
老头越走越深,煤油灯照亮的方寸之地也让沈时安能在脑海里拼凑出那房间里的陈设和模样。
但在那之前,两人先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就像是闷在球鞋里,在接近40度的盛夏连着踢了一星期足球之后脱下来的袜子,酸臭和腐朽,夹杂着排泄物的气味,嗅到丁点就让人想要呕吐。
沈时安干呕了两声,转身看去,加奈已经扶着墙吐了。
老头却像是彻底失去了嗅觉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他继续往深处走着,好像才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有汁液被挤出来的声音,他抬起脚,用煤油灯照了照。
沈时安便也看到了那东西的全貌,那像是某种肉类,几近腐烂,蛆虫在组织里爬着,被老头一脚踩下去,汁液挤爆了身子。
他又有点想吐了。
然而,老头子这时候终于走到了底,他站在原地没动,将煤油灯伸向了前方。
沈时安也向前走了两步,躲
在黑暗里的“东西”
终于露出了全貌。
那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为是人了,只能依稀从它的轮廓里辨认出是人类的形状,但它衣不蔽体,浑身长满了脓疮,双眼歪斜着向外翻去,脖子上套着一根铁链子,看到光亮的瞬间,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发了狂一般的朝着光亮冲了过去。
它大张着双唇,两只胳膊在不断的滑动挣扎着。
这种时候通常是会大声咆哮的。可是它并没有。
沈时安好奇,看的愈发仔细。
他盯着那人的脸,蓦地,从他大张的嘴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只剩半截的舌根,粗糙的断面,并不是用利器割断的,更像是什么动物小口小口的蚕食之后的结果。
老头子显然将他在这里关了很久,且寻常并不怎么过来,地上堆积着许多腐烂的生肉,还有满地的排泄物。
他站的位置也十分精准,既能让他们看清它的脸,又不会让它够到他。
“你们看清了吧,这就是被煞气感染的后果。”
老头子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他们看看,说完之后就不声不响的走出了屋子,然后又将门锁上了。
看到两个年轻人满脸的菜色,他解释道:“他就是上一波送煞队伍里挺到最后的那个。你们也不用同情他,做这行的,早就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这样完全没办法救了吗?”沈时安问。
老头摇头,顿了顿,叹了口气:“或许有,但没人知道。被煞气感染初期,如果能将煞气送走,还是有救的,感染久了,那就药石无灵了。看到他的舌头没?知道自己没救之后,他自己咬掉的,可惜,这身子已经不是他的了,就算咬断了舌头也死不了。”
“那要怎么样才会死?”
老头摇摇头,干涸的眼在灯光下,竟显得有些湿润:“他是那波人里的最后一个,煞气舍不得他呐,或许要等他这副身体彻底腐烂了,才会让他死了吧。”
活着看到自己身体腐烂是什么样的感觉,两个人都不敢往深处想下去。
沈时安想到龟龟,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将煞送走。
“好了,该说的也说了,该看的也看了,你们两个——”老头子扫了他们一眼,“确定要参与这次的送煞吗?”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来吧。”
老头子说完,径直走出了小杂货铺。
这是要带着他们换地图了,两人连忙跟上。
老头子是村子里的老人了,对地形非常熟悉,一阵弯弯绕绕之后,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老宅前。
老宅的门栏上挂着一副牌匾,上门烫金体的大字写着【祠堂】。
“进吧。”
老头说罢,自己让了开来。
这是要他们两个自己进的意思。
加奈正准备推门,沈时安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在门上轻轻叩了叩。
“进来。”回答他们的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十
分浑厚。
沈时安松手,加奈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两人刚一打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祠堂里是什么样子,就被兜头泼了一脸。
浑浊的白色的水将头发彻底打湿了,两个中年女人一人手里拿着一簇像是艾草的植物,从盆子里挑水,往两人的脸上泼。
沈时安被泼了个措手不及,擦干净脸定睛看去,顿时被吓了一跳。
两个中年女人穿着颜色鲜红的对襟长衫,腮帮子出也打着两朵夸张的红晕。
两人用手抵挡显然没什么作用,这是进祠堂必经的一环。
直到盆子里的水见了底,两个中年女人才放过了沈时安和加奈。
“好了,放他们进来吧。”中年男人再度开口,两个女人终于停了手。
沈时安劫后余生般看去,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男人大约三十到四十岁中间,和浑厚有力的声音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孱弱,甚至不良于行,走路要拄着拐棍。
“抱歉,是小沈和小加吧?”男人笑的十分亲切,“你们可以叫我吴哥。”
“吴哥。”沈时安擦了擦额上的水渍,“刚刚这是?”
吴哥招呼两人在一侧的藤椅上坐下,自己也在上座坐了下来,他双手交握在拐杖上,声音温和的解释:“那是淘米水,还望两位见谅。”
“村子里的情况两位肯定已经了解了大致,煞气的事情可大可小,淘米水能够将感染了煞气的人甄别出来,为了大家的安全只能如此。两位都是读过书的,应当能够理解。”
这位吴哥深谙道德绑架那一套,一番说辞下来,他们确实找不到理由追究了。
沈时安也无意追究,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问:“感染了煞气,用肉眼没办法分辨吗?”
男人怔了怔,大约对沈时安能敏锐察觉有些意外,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笑着回答他:“初期确实很难分辨,等到肉眼能分辨出来的时候,往往已经很严重了。”
加奈点头:“和癌症差不多。”
一句话把天给聊死了,小小的院落里陷入了沉默。
就在沈时安思考着趁这机会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
两个中年女人从祠堂两侧动作迅猛,像是某种野兽一样的冲了出来,她们端着的盆里装满了淘米水,但这么快的速度,淘米水居然一滴都没有撒出来。
这是又有玩家到了。
沈时安的心高高悬起,会是龟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