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一年冬,积雪覆盖人世,冷彻心扉。
自进入十一月,常乐时感胸闷、乏力,食欲也大不如从前,是因为死期将至么?
史书记载,敬懿皇太子妃常氏卒于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生次子朱允熥的十一天后。
这母子两,就差杠上光棍节了,满满的宿命感。
午后,阴云漫天,寒风瑟瑟。
常乐裹紧披风兜帽,自东华门出,护城河早已结成冰,走过东上北门,行至她的秘密基地。
弟弟常升在门口等着,十五岁的少年,身形清瘦,个头却比姐姐还要高出半个头。
升儿自幼性子沉静,与铁憨憨老爹,和跳脱的常茂,都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基地满园白雪,两排脚印蜿蜒,姐弟两个一前一后入内,关门。
屋子里是常升提前燃起的炭盆,他挂好姐姐的披风,坐到书桌对面。
常乐煮水泡茶,极有耐心地一一询问家里情况。
常升略觉怪异,可看姐姐,明艳面庞始终笑意浅浅,瞧着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他捏了捏掌心,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恐慌,拣着家中趣事缓缓道来。
爹爹娘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子,也是欢乐的一家三口。
常乐听得有滋有味,良久,她从袖兜里掏出来个锦囊,叮嘱,“升儿,来日姐姐若有意外,你再打开。”
常升豁然睁大双眼,整个人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震惊席卷。
他正要接锦囊的双手顿在半空,“姐姐?”
常乐笑笑,把锦囊塞进他掌心,“切莫担心,以防万一而已。”
主要,担心也无济于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么。
常升双唇颤抖,嗫嚅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姐姐是在交代后事,他怎能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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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暗夜将至,冷风飕飗。
春和宫四季常青的香樟似现颓败之感,苍翠树叶隐约透着枯黄,日渐飘零。
常乐立于香樟树边,抬眸远眺连接天地的巍巍宫墙。
白茫茫雪地里,她着一袭赤红披风,雪肌玉骨,动人心魄。
可不知为何,朱标没来由的心慌。
他一改往日的从容,自门边大踏步而来,“乐儿。”
朱标焦急地触摸她面颊,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确认什么。
常乐收回目光,浅浅勾起笑意,“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她的温度,朱标一颗心重重落地,“我回来了。”
常乐嘴边笑意更甚,“晚膳已备,我们先用?”
朱标点头,拢着妻子转入花厅。
晚膳是筒骨火锅,锅沿热气腾腾,香味弥漫。
晚星、晚月伺候着两位主子洗手后,自觉退出了花厅。
朱标又是劳心劳力的一天,优雅但风
卷残云般进食。
常乐依旧没有多少食欲,但仍逼着自己如常般夹肉夹菜。
晚膳后,夫妻两手牵着手散步消食,边或讨论政事,或分享心情,一同过去数年,别无二致。
月入中天,朱标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继续批阅奏折。
常乐在旁捧着杯热茶轻啜,滚烫的水入腹,激起四肢阵阵暖意涌动。
更漏声响,朱标弃笔,合起奏折,晃动手臂活络筋骨。
随后起身,弯腰,双手穿过常乐的后背和膝弯,打横把人抱起。
自白雾飘渺的浴房,到帷幔四合的床帐,正直年华的太子仿佛永动机般,不知疲倦为何物。
常乐累极而眠,满头青丝散乱,贴在沁着汗珠,泛着红晕的面颊。
朱标伏身在旁,把她一缕一缕的头发拢至耳后,又取来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清理爱洁的太子妃。
屋内最后一点灯火熄灭,朱标亲亲太子妃的额头,沉沉入眠。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黑漆漆的帷幔里,熟睡的常乐忽得惊坐而起。
她大口大口的以嘴喘息,仿佛濒临死亡的溺水之人。
刚刚,她真实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无限归墟,一点点,就差一点点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一空,好像有什么不见了,而她的意识回笼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已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朱标也自梦中惊醒,“乐儿!”
隆冬深夜,弯月清浅的光里,他满头满脸的汗。
常乐被他突如其来的高喊一吓,正飞散的思维聚合。
她长长吐出口气,倾身过去,轻应了声,“我在。”
朱标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他定定看着完好无损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猛然将人拥入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动作太过猛烈,常乐顿感一阵恶心自胃底翻涌而来。
她赶忙推开他,扑到床边,可什么也没吐出来。
恶心未退,晕眩之感袭来,常乐愈发难受。
朱标边手忙脚乱点燃煤油灯,边高呼着“御医,快请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