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霍灵山惊魂(一) 心意知

百花深处 姑娘别哭 5625 字 8个月前

手起刀落,砍向人的脖子,鲜血四溅,他眼都不眨。有人去杀花儿这个软肋,他身一转将她丢到自己身后迎了上去。

花儿见他护她,她也要报答他,学他捡石头砸人,个子矮,原地试了几次才找到力道,再有人跟白栖岭厮杀,她跳起来死命将石头砸向那喽啰后脑,喽啰捂着脑袋倒了下去。白栖岭深深看她一眼,她说:“不谢。”手还抖着。

她听那些江湖本子并不管用,怕仍是怕的。可站在白栖岭旁边又觉得这个煞神,阎王爷恐怕也拿他没有法子。他太恶了。大恶之人,天很难收。

外头杀进一群人来,花儿定睛一看,是獬鹰他们!她眼尖,见到那胖屠夫上马跑了,指着大喊:“跑了!”

白栖岭使个眼色,放他走了。

“獬鹰,走。”白栖岭翻身上马,他有要事在身着实不能耽搁,花儿扯着他的马缰绳,死活不让他走。她大喊:“除非你带我走,不然你就拖行死我!”

她哪里受到过这等惊吓?回头看向那片火光,那胖屠夫的脑子猛地滚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她尖叫一声,看向白栖岭,人筛糠似地抖:“白二爷,我适才好歹救您一命…”

“你捆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给您赔不是!”花儿眼泪落下来:“我错了、白二爷。我小孩脾性,逗您玩的。我阿婆七十岁了,还在家里等着我。您…”

白栖岭哼一声,对獬鹰道:“带她走!”

獬鹰打马到他们跟前,扯着她衣领把她带上马:“坐稳!”打马而去。

夜里的风太大了,花儿坐在马上冷得直抖。她想:不用等回燕琢城我就要冻死在路上了。獬鹰的盔甲又铬得她身体生疼,在他们停下饮马的时候,她摸到白栖岭面前。嘴唇乌青,头发蓬乱。一下子跌进他怀里,他顺手将她推坐在地:“滚远点。”

“白二爷,我冷。”

“冷?”白栖岭道:“那你别坐马,自己跑。跑起来就不冷。”

花儿咬着牙道:“我坐您的马行吗?”

“你配吗?”

“不配。”

“那你还说?”

白栖岭转过脸去不看她,前面一片漆黑,他得抓紧赶路,不然就来不及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可不能耽搁。

再上路的时候他先上马,扯着花儿衣领把她也拽了上去,一个小东西窝在他身前,带起来毫不费力气。马在原地打转,花儿坐不稳吓得抓住他手腕。白栖岭揽住她腰将她拽回来,单手抓着马绳。临行前威胁她:“不许叫喊、不许添麻烦,无论看到什么不许开口。不然就把你扔下喂狼。”

“好。”花儿点头。察觉他的手在她腰间有融融的暖意,终于不用冻死了,她想。她哪里有那许多心思,一心想活命罢了。但还是问白栖岭:“阿虺呢?”

“是不是告诉你不许问?”

花儿忙收声。

“死不了。”白栖岭又道。

他没穿铠甲,比獬鹰要暖些。花儿管不得那些男女大防,在他的马跑起来的时候扯着他的披风围住自己,脸也顺带着埋了进去。

她如一只冻僵的鸟,披风外面疾风劲旅,她全然不想听,拼命往白栖岭胸前靠,就为了取暖。白栖岭一忍再忍,忍不了怒喝道:“给我滚出去!”

花儿当没听见,手紧紧抓着缰绳,一动不动。她不知白栖岭待会儿要如何处置她,头脑中一直在转,欲想出一个两全法来。白栖岭的马跑得疯了一样,身姿却稳,她倚在那里取暖,真就渐渐暖了起来。

那马不知跑了多久,花儿将眼露出向外看,已经跑到了天光乍现。再往后,她整个人昏昏沉沉,靠在他胸前睡了。白栖岭发觉身前很重,扯开斗篷一看,那口蜜腹剑、两面刀的人已经睡了。

她胆敢睡觉!

差点搅了他的大事、又差点害他没命,她竟还敢睡觉!白栖岭起了一阵无名火,勒紧缰绳,大马前蹄翻起嘶鸣起来。花儿从梦中惊醒,还不清楚发生什么,就被白栖岭丢下马去!

她摔得屁股生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白栖岭翻身下马,手捏着她腮帮子,用足了力气,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想在我白栖岭这里讨口饭吃,就要跟我一条心!你这个卖主求荣的狗东西,我今日不杀你是我慈悲!倘若下次你再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花儿心里涌起无限委屈,她也来了气,用力拍打白栖岭的手背,见他不松手,便死命挣扎,最终一口咬在他虎口。牙齿穿透皮肉,将他的手咬出血来,而后丢开,向后退了几步。指着白栖岭斥骂:“你若要别人与你一条心,你就不要先算计人!你要我去那茅草屋差点没命,而你见死不救!又要把我当保命钱送给霍灵山匪!你不把我当人我就不把你当人!今日你没死算你命大,我贱命一条,下次再算计你,让你死无全尸!”

花儿气得发抖,眼睛瞪得溜圆,她的命不值钱,但好歹是条人命。是条人命就轮不到他摆弄!

白栖岭被她气笑了,点头道:“行、行,为了避免你他日害我,今日你这小命就到头了。我白栖岭不杀无辜之人,但你不全然无辜,你若是想给你阿婆带话,现在就说。”

从腰间抽出短刀来朝花儿走去,她转身要逃,被他抓着衣领拽了回来。短刀比在她脖子上,稍一用力她就死了。她恨死他了,想起阿婆又觉得对她不起。阿婆总要她忍着、让着、躲着,就为了要她在这乱世里苟且活着,好歹剩条命。可她倒好,时不时觉得不甘,要跟别人斗。

她斗什么,能斗得过谁?强忍着不哭出来,也不讲话,等着白栖岭那把刀杀了她。

獬鹰哪里见过白栖岭跟人闹成这样过?被人害了,是铁定要报仇的。白二爷向来不说废话,手起刀落这事便了结了。今日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花儿明白:白二爷给她机会在他面前讨生活,她必须像别人一样,信任他。她把脊背朝向他,他不会从背后下手。

这误会这么大,因涉及大事,獬鹰又不敢多嘴,只得干站着。

花儿忍不住悄悄泣了一声,但就是不肯开口说软话。白栖岭消了气收起了刀。獬鹰忙说:“别不知好歹了啊。跟在二爷面前做事,勿揣度、勿猜忌,你若对得起二爷,二爷也不会抛下你。这道理不管你能不能听进去,我今日说与你听了。”

白栖岭看着她,等她的道歉,但她紧抿着嘴唇看都不看他。

再出发的时候白栖岭让她上马,她站在那不动,他打马绕着她跑了几圈,一把把她拽上去。她不挣扎、也不道谢,身子僵直,离他很远。

“再闹就把你喂狼!”怕她掉下去,白栖岭搂着她腰的手用了把力气,猛地将她带向他。花儿被他搂得透不过气,拍打他:“我不闹了,你轻点!”

二人心中都有气,白栖岭自认待她不薄,而她出卖他时眼都不眨。花儿气他总利用她,无论何时总将她推到前面去。

“我们也算共患难了!”花儿大喊,以此示弱。但白栖岭不依不饶,根本不理她。

那马一直跑到天大亮,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驿站,他们方才停下。獬鹰要一壶茶,两个小菜,碗面,找了个有竹帘的地方坐下。

花儿真饿了,拿起筷子就吃。白栖岭对她说:“你耳力好,听着外头的响动。”

“你耳力不好?”花儿反驳他。就他那耳朵,八百里外咳嗽一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白栖岭瞪她一眼,她又道:“你瞪什么瞪!我不怕你!你以为天下的女子见你都要像老鼠见了猫啊?”

她蹬鼻子上脸好一顿损白栖岭,獬鹰在一边替她捏了一把汗,实在怕出事,在桌下踢她一脚。花儿意识到白栖岭要发疯,遂低头吃面。

白栖岭面色着实不好,她在马上哄他那么久,他都未接茬,那她便不想再哄。气死你得了!

很远的地方依稀有跑马的声音,花儿道:“来人了,骑着马,应当是挺多人。”

“待会儿别出声。”獬鹰叮嘱她:“仔细听他们说些什么。”

“你不是对很多事存疑?答案你自己去找。”白栖岭放下筷子:“你不信任何人,更不信我,那你便自己去寻答案。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若是再坏我事,就休要怪我不客气。我虽不杀无辜之人,亦能为你破例!”

“我难不成还要感激二爷留我一条小命吗?二爷几次番置我于险境不顾,哪次不是我自己逃出来的?”花儿也放下筷子:“不吃了!不食嗟来之食!”

那马蹄声近了,他们同时收声,屏息倾听。花儿怕自己听不清,欲站起来去那竹帘前,被白栖岭扯回来。他手掌贴握着她后脖颈,指尖卡在她下巴上。她甩脖子以逃脱他桎梏,坐下前狠狠瞪他。

那外头不知来的是何人,进门后就将兵器置于木桌上,坐下时那木凳发出吱呀声,要被坐塌了一般。大喊一声小二!而后要了好菜,但并未叫酒。其中一个像首领一样的人道:“切莫贪杯,待事成之后好酒好菜好女人招呼着!”

花儿听到好女人,嘴撇到天上去。心道哪个女人愿意跟你们这群牛鬼蛇神过日子!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白栖岭看出她不忿,就将她下巴捏住,手指竖在嘴前,嘘一声。

花儿烦他,张嘴就要咬他,他抽手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嘴唇,他顺手扯过她衣袖擦手。

外面讲话声音突然压低,花儿竖起耳朵去听,依稀听见几句。

“那些孩童哭闹得厉害,给吃了药昏死过去,耳根子才清净。”

“老大,这趟究竟送去哪?这下能说了吗?”

“那倒没说。只说让送到两百里外的老鹰岭。”

花儿的手顿在那,他们说的孩童是哪些孩童?包括柳条巷的小弟吗?王婶如今还在家中疯癫着,整日念着:小老、小老。

她又欲上前探看,被白栖岭一把抓住手腕,低声喝令她:“坐下!”

花儿还想说什么,白栖岭已然将鸡蛋塞进她嘴里,对她使了个眼色,要她仔细听着。那头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花儿依稀听到:药煮、入汤、长生不老。她不知他们说的是否如她心中所想,手心浸出了一层细汗,连筷子都握不住了。

去年早些时候,不知哪里刮了一阵风,说京城的官老爷们兴起了以婴孩的头骨入汤的风气。说婴孩的头骨纯净,且还带着母胎的精华,喝此汤之人能长生不老。这些鬼话没人信。传了几日,忽然就无人再传。

那时花儿觉得这话简直是无稽之谈,还跟飞奴说过: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别说长生不老了,老天爷打个雷都能劈死,出门就会摔死。

此时她脑中满是这些,即便不信,然当下也肯信了。

那些人在驿站吃过了饭,马掌亦钉好,结了账走了。花儿透过竹帘的缝隙,看到他们的商队带着十几个长木箱,那木箱不像别的商队一样上锁,而是里外层捆个结实,还罩着棉被,怕受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