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坂花子

这小巷是两幢高楼之间的夹缝。又高又窄,仿佛是一线天。中途她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身上的伤一直在痛。痛很好,痛让她头脑清醒,精神抖擞。

终于到顶,微安看到了tbug。

她坐在一个电缆线箱边。线箱被她撬开,露出里面人手臂那么粗的电缆。她在上面加了个接入器,将自己手腕上的数据线与电缆连接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微安叫了一声:“tbug!”

对方没有反应。

她走近些,发现tbug身上已经长了尸斑。她眼睁着,但眼球已经融化了。耳后的植入体早就因为过载而烧焦,金属液体从她的鼻孔、嘴、耳朵里流淌出来,因为冷却又重新凝固。她不是因为外伤而死的,是有人发现她进入公司系统,对她进行了追踪,让她的植入体过载将她的大脑整个融化了。

她已经死了。

应该就死在当天下线的瞬间。

微安退了一步,明媚的阳光拉长她的影子,头顶蓝天白云。远处有什么人在笑闹,城市生机勃勃。不久之后杰克、tbug和她都是这生机中的一员。但现在,这两人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可没关系,很快会有新的想要出人头地的人顶上来,去为黑耶稣卖力。也许其中有一个,最后会取而代之,但这也不重要,总之白耶稣黄耶稣柴耶稣,都没有差别。

注意到人在自己身后,她猛地拔枪回头。但看清来人之后,猛地愣住。

那是她自己。

完全一模一样的自己。

只是穿的衣服不同。对方审视着她,表情疑惑,就像一个睡得太久的人,醒来之后不对自己身在何处感到不解。

但这个人影只是闪烁了一下,立刻就被强尼银手所取代。

“塔马的,你是谁?”对方凶神恶煞挥舞着自己那只银色的手臂。微安的手也跟着挥了一下。

艹。

这种失控的感觉。

就好像对方在她身体里。

发疯的强尼银手拼命想要杀了她:“我在你脑子里看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疯子。妈的,疯子去死吧。”

但只有几下,就闪烁并消失了。

微安跪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刚才强尼控制着她的手差点把她掐死。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摸了摸,强尼银手站过的地方是空的。那里什么也没有,就好像刚才只是幻觉。大概是脑子受伤的后遗症。也许自己应该吃了药再出来。

她转身向tbug过去。tbug手腕上有个东西在闪光,看上去像是个额外加载的小硬件,它每闪一次,微安就会收到一条信息。

就是这个东西把她引过来的。

不然大概不会有人知道tbug死在哪里,因为没有亲人,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找寻她。这城市已经习惯人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没有人会在意。

微安低头翻弄通讯录想找一个殡仪馆的电话,没翻两下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她皱眉回头,却意外发现这次并不是她的幻觉,而是一个穿着黑色的和服的日本女人。她看上去非常瘦小,大约只有一米五四左右。站在阳台的边缘。那张脸微安却并不陌生,她下意识地拔枪,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就扣动了扳机,枪响子弹稳稳地向对方眉心射过去,但一下就穿过人影消失在远方。

“别傻了,我并不在这儿。”对方笑了笑:“我在她的信号中植入了我的魔偶,在她给你发送信息的同时,我的魔偶也感染了你的系统。你看到的是我在你眼中的投影。”

微安收起枪走过去伸手,看上去真实的人,但确实并不是真的存在于这里。

“你想干什么?融化我的脑子为你父亲报仇?”微安问。

荒坂花子说:“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父亲是被我哥哥杀死的。”

“你想要我为你作证?把你哥哥拉下马?”微安又问。

荒坂花子笑起来:“不。我对权力并没有兴趣。”

她想了想又说:“以前曾经有。但现在没了。”

“那你想要什么?”微安想了想说:“你想问我要回你父亲的眼睛?”

“那并不是我父亲的眼睛,恩,可以说是,但也不是。我父亲很多年前就将眼睛更换为义体。那个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看上去像人眼睛的摄像头。”

“难道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挖走他的眼睛?”微安不解。

“不。我只是想见见你。”荒坂花子向前走了几步,两人站得很近。微安似乎有一种能感觉到她呼吸的错觉。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荒坂花子认真地打量她,神色不像是在说谎。

“你认识v……我?”

“不。我不认识她,我知道她是关键人物,但并不认识她。不过我认识你。”荒坂花子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儿问微安:“这就是你想要的?”

“什么?”

“芯片。你催促我研发的芯片。虽然我本来就有这个念头,当初研发它的初衷就是为了我父亲长生的梦想,他想一直统治他的王国,实现自己的抱负。但你加快了这个进程。”荒坂花子说:“不过我没有想到,最后就是做这个作用。”

微安心怦怦地跳:“什么芯片?!我偷的这个?它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呢?可以说是永生的种子吧”荒坂花子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我想长生,然后委托你必须要设计出这个芯片?”

荒坂花子笑起来:“芯片可以将它里面储存的意识,植处到新的身躯中。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里面储存的即不是我父亲的意识,当然也不是你的。”

微安问:“这意味着什么?”

“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荒坂花子说。

微安没有说话。

荒坂花子围绕着她踱步:“我的父亲本来想将自己的意识储存进去,这样他永远也不会死,如果身躯死亡,只需要把芯片□□,插到新的身躯中就行了。他会在一个又一个身躯中重生。但我哥哥显然并不赞同。在他看来我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我的父亲不关心任何人一心想用公司的壮大,来改变世界的格局,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这样的人活着只会成为人类的灾难。所以我的哥哥将芯片偷了出来,把早年被抓捕的强尼银手的意识刻制了进去。然后按照剧情,你会偷走它。并把它插入自己的插槽。”

她说着,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天空。似乎害怕那里会出现什么。

但天空一片湛蓝,风和日丽。

“你知道剧情的事。”微安问。

“我们不应该讨论它了。”荒坂花子说:“这对我来说很危险。如果那东西发现我的异常,那也许我会被还原成为默认值,你懂吗?就像你搞乱了一个软件的设置之后,不知道这么复杂的数据错在哪儿,干脆让它回归到最初。”

“我们认识多久?”微安问。

荒坂花子想了想:“在我某次小时候。你和我同岁,家离得很近。虽然我的父亲几乎不让我出门,但我们常常隔着花园的篱笆一起玩儿。后来也常在网络聊天室碰面。你会讲一些外面的事。后来大概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们决定一起偷跑出去玩。隔着一条马路,我亲眼看到你出车祸。葬礼我没有去,但新闻上有。但过了几天,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来找我。说她就是你。”

“这你也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但是她可以说出很多只有我和你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