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扎进身体的箭头又比上次多了好些,布满周身。血如泉水般淌出,素日能够力负千钧的两只手臂,都已经无法抬举,陆隽安惨然一笑,想必再也撑不过下一阵箭雨了吧。
张开嘴,血水先从口角边流了出来。到了此刻,除了这颗心,胸膛内恐怕再也没有什么是完好的了,陆隽安低咳一声,“隽安…无能…未能将剑法练到爷爷那样的境界,否则怎会挡不住这几支小小的弩箭…可惜…不能替二叔他们报仇了…”
陆夜侯睁大发红的双眼,望着孙儿被血水染遍的背影,胸中血沸如煎,颤声道,“隽安,你是陆家的好男儿,好男儿…”
忽然,伴着一阵惊呼,有急促的脚步声奔近。那人从背后紧紧拥住混身箭杆,已如血人一般的陆隽安,“陆隽安,你休想丢下我!”
“对…不起…梓娴…对…不…起…”陆隽安喉头梗住,勉力动着嘴唇。
为了爷爷和湘儿,他奋不顾身地站出来,不惜性命,一时之间竟然将他的妻儿都抛在了脑后。沉重的愧疚忽然占据了陆隽安的内心,他死了,还有谁还可以保护他的妻儿?
可是他就要死了生命中最珍视的一切啊,终究无法保全。
“我不要听对不起。”梓娴将脸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说,“我只记得你说过…这辈子不管是生是死,都不会丢下我…你怎么能丢下我呢?”
遍布在墙头的森然冷光,已对准了夫妇二人。
陆隽安看了妻子一眼,却再也抬不起手为她拭去划落的泪水,只向她露出最后一个笑容。
眼看漫天箭雨射向紧紧相偎的陆隽安夫妇,廊下有好几人顿时晕了过去。
被眼前如此残忍血腥的画面一刺激,陷入极度恐惧与悲痛的神智陡然回复清醒,陆隽宁却仿佛感到脚下的大地也在翻覆,几乎站立不稳。
“廉儿,廉儿!”还没等诸人从那样可怕的惊吓中缓过来,陆隽宁突然失声叫了起来,“危险啊!廉儿,不要过去!”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跟着惊叫出声。
目睹儿子和儿媳惨死当场,惊恸过度的大少爷夫人立时向后倒去,幸被身旁的婢女及时扶住。
但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原本被大少爷夫人牵在掌中的幼童,呆呆地凝视着双亲脚下汇成的血泊,竟突然把手从她掌中抽出,奔了出去!
仓皇之间,陆隽宁连忙步履踉跄地跟着追去,却被自己浑乱的脚步绊倒在地,霎时泪流满面,看着已经跑远的稚童,拳头重重地捶击地面,“不要啊!廉儿…快回来啊…回来…”
墙檐上成排的弩箭转眼间就会再次填满。
“阿…娘、娘…爹爹…”小小的背影已经奔出了廊道,张着双臂,蹒跚地奔向双亲。
孩子的眼光一刻不离双亲,一边跑,一边连声呼唤着,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不过掠过极其短暂的疑惑神情,幼童还是继续向前跑着,就好像只是往常和陆隽安所玩的游戏那样,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笑,“…廉儿,廉儿…在…这里…”
“天啊!”望着很快也要如父母一般血溅当场的幼童,胸中简直如火烧一样的难受,万分情急之下陡然想起了她的救星,皇甫萱红着眼圈,激动难抑地对着蹲在肩头的那只鸟兽叫出声来,“猪油,快救救他!快救救那个孩子!…快去,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