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逃兵头子还没意识到什么,放肆大声道:“是又如何!剩下的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
“呲啦。”
是刀尖没入血肉的声音。
一刀穿心。
这人倒下时,还愣愣低头,望着胸口的环首刀。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抬头,却对上了霍去病看他如同看尸体的眼神。
他也马上要成为一具尸体。
“把他拖下去。”霍去病道。他的声音中分明没有情绪,却令所有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逃兵里所有参与偷粮的人,就地斩立决。其他人权且留下,与匈奴一个待遇。”
“大军今夜休整,明天便调转方向,寻找李将军麾下。”
“是!”
校尉们不敢有丝毫异议,连呼吸都放轻了。但他们心里未必不遗憾,军侯怎么舍近求远,不去襄助自己亲舅舅,而要去救李广了?那样的话,他们建功的机会可又少了一个。
除了李敢之外,所有人既不理解、也不痛快。
也不敢把异议宣之于口。
只有江陵月知道。
大军断粮固然是一方面,那可是千万汉军的性命……但更致命的问题在于,卫青和李广,霍去病到底该相信谁?
是相信卫青靠自己就能打赢匈奴单于?还是相信李广靠自己能解决遇到的一大摊子麻烦?
他的决定,无疑选择了前者。
而作为熟知历史的未来人,江陵月表示,霍去病做得对。
“登临瀚海”,是后世书写霍去病功绩时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对他本人而言,不过是偶遇一口稍大的湖泊,顺势命大军在此饮马休整。休整好了第二日就拍马离开,半点也不留恋。
#什么叫作松弛感。
他们一改往日方向,目标从匈奴的赵信城变为了寻找李广。派出的斥候从四面八方散开,如盐入水般化进茫茫的漠北草原,寻觅着蛛丝马迹。
也许是霍去病身上真有什么找路的buff,派出斥候不过三天时间,就有了好消息传了回来——
找到了。
李广及麾下大军,就在他们所在地三百里开外。
听到这个消息,即使不情愿救人的校尉们也精神一振,李敢更是差点哭出来。他清楚地知道,唯有让军侯出手相救,他老父才可能俾补些许罪过。
他热泪盈眶地一拱手:“多谢……军侯!”
江陵月却表现得无比冷静。她叫来长史们,用最快的速度清点了精锐部队现存的粮食。
嗯,姑且还够用!
就按李广手下有两万人马(和卫青的主力部队一个人数)来算,也足以吃上半个月!
半个月,足以平安抵达长安了。
幸好,当时霍去病担心舅舅麾下士兵的粮食不够吃,两路分兵时特意多留了一点。不然按他一贯轻骑简
行的风格来说,还真不一定有余粮救济别人。
一切整装待发。
三百里路程,战马奔袭一日一夜就能到达。霍去病麾下的精锐部队更是使尽了全力。
——他们晚去一刻,就多一个士兵饿死军中。
肩膀上担负着同袍的性命,谁又敢懈怠?
终于,两日后一个晨光熹微的清晨,汉军最精锐的骑兵们风尘仆仆,带着救命的粮草抵达了目的地。
“你们,你们是谁?”
一个守夜的士兵饿得头昏眼花,瞧见远处一片灰线,还以为是什么幻觉。片刻后,他一个激灵险些跳了起来。
“敌袭!”
“……不对,他们穿的衣裳和我们一样!”
那士兵眼底含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期待,伸长了脖子望向不知姓名的同袍。他看见了什么……成片的牛羊!
是他眼花了么?
但守夜的士兵远不止一个。很快,冠军侯的部队带着牛羊驰援而来的消息,如滚水入油锅般,席卷了每一个角落,营地上下左右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除了一个地方——中军帐。
江陵月一掀开营帐,视觉中心是一个苍老的将军。他身披漆黑甲胄、背脊微有弯曲,散发着丝丝缕缕垂暮的气息。
她一下就确认了这人的身份。
是李广。
不会有别人
“阿父你如何了,身子还好么……”李敢低低呢喃了一声,区区一月时间不见,他父亲怎么又清简了数分?
奈何他呼唤的对象却恍若未闻。
李广颤着身子,直直朝霍去病走来:“军侯来了……还请军侯见谅,广年岁大了,气力有所不足。先前军中险些断粮……广不忍见,便省下自己口粮与他们共苦。”
“无事。”
霍去病想起什么似的,忽地蹙眉:“既然没有气力,将军不妨坐下说话。”
“坐下?广还有何颜面可坐?”
李广摇了摇头,花白的发丝也颤巍巍晃荡。
“广实在于心难安呐。大将军独自领兵迎战匈奴,又令广和赵将军从旁阻截,以作襄助。广却在这茫茫漠北之上,整整三十余日时间,没看到一个匈奴的影子……”
他抚着花白胡须,沉沉地叹气。言语中深沉的痛意油然,反倒使人不好苛责什么。
便在这时,一道甜润的女声响起来。
“那个……”
江陵月举了下手:“我可以说吗?那个,李将军,其实这里不是漠北,是漠南。”
李广脸上的痛色一瞬裂开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