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汉军俘虏的日子里,他居然过上了比在匈奴军中还要好的生活。放在从前,这怎么能够想象?
要是汉军和匈奴人再打起来……该死,总之,他不想回到匈奴军中,再伺候左贤王去了!
一路上,有类似想法的匈奴人不在少数。
江陵月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她又借机分发了一次压缩饼干,借机让匈奴人改掉随地大小便的陋习后……产生动摇的人就更多了!
而这些日子里,匈奴人的面貌也发生了改变。
蒙古草原上的紫外线强烈,
他们的脸上依旧布满风霜之色。然而脸和肤色却因为勤于洗澡,
白了一个度。此外,每个人都剪了短发,虽然细节不忍细看,远望却整整齐齐的一片。
走在汉军骑兵前,不像俘虏,倒像是步兵了。
就连匈奴的军队也不敢认。
他们在狼居胥山脚下重逢,却被认为是汉军的什么新兵种,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呢?
然而,江陵月却无心嘲笑什么。
“到了。”她说。
蒙古草原上,甚少能见到两千余米的高山。远远望去,只见巍峨山巅的积雪终年不散,绵延不绝。
也因此,被匈奴人视为神山。
失去统领、群龙无首、四下逃窜的匈奴士兵们聚集到这里,也仿佛得到了神明的庇佑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然而他们面对的,却是养精蓄锐的王师。
因提前确定了匈奴的方位,一连数日,霍去病皆有意放宽了汉军的行军速度。马儿l一路啃着嫩嫩的青草,惬意肥壮自不必说。连带着人也分外精神勃发,神采奕奕。
在江陵月熟知的历史上,霍去病是追击左贤王而不得。一路追到狼居胥的山脚下才停步、举行祭天。
但现在,他要在这里,在匈奴的神山下,亲手摧毁他们自以为战无不胜的信仰。
江陵月一阵呼吸急促。
不是紧张的,而是兴奋的。她能感受到血管里奔涌的力量快要跳了出来,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江女医,您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太激动了。”
直到几番深呼吸后,江陵月才冷静下来。作为千古之下的崇拜者,无和她一样知道此战的意义,她也无人可以分享。
但那些都不重要。
对于霍去病而言,这只是一场需要打赢的胜仗。
对手是匈奴。
仅此而已。
匈奴人是游牧而非渔猎民族,对于山间的生活并不熟悉。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匈奴人的排兵布阵也大失水准。
他们没聚居的地方不是山上而是平地。驻地附近有一片平整的草原,可供牛羊和马匹栖息。
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却不是最合适的驻地。
就连江陵月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狼居胥山那么多易守难攻的地形,统统被匈奴人无情放弃。
她忍不住想,这不是给汉军机会么?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他们只想着在这里休养生息,再出发与汉军决一死战。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汉军追击到他们的圣山上。
便是这一点“没想过”,结局就已注定。
匈奴士兵与俘虏打照面的一瞬,彼此都没有反应过来。但仅在下一刻,汉军便骑马奔腾而出,如飓风般狂卷而至,踏起的烟尘隐天蔽日,遮人双目。
许多匈奴临死之前,只能看到环首刀寒光一闪。
旋即,一道血光自
胸前喷涌而出。
他们用最后的意识方才明白过来,
那道寒光收割的是自己的生命。旋即跌倒在地上,
变成一具尸体。
狼居胥山并未庇佑信仰它的子民。
它只是沉默地伫立着,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直到最后一个高鼻深目的匈奴人倒地不起。直到汩汩涌流的鲜血浸透了它的土地。
这场战争甚至称不上势均力敌。
它只能被称为一场屠杀。至此,左贤王部十万余人众,或奔逃、或被俘、或战死,尘埃落定。
苍红相间的猎猎旗帜被扬起,被大风吹得招摇至极。
然而,却无人欢呼一声。
他们愣愣地听着耳畔的风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了他们的将帅。
——霍去病。
霍去病一身醒目的红衣黑甲,身影劲瘦而轻捷。不比朔方兵丁的蛮壮,偏偏生出一股无与匹敌的锋锐之气。如一柄雪白的利刃掀起凛冽冷风,直插敌人之咽喉。
现在,这柄利刃缓缓下马,望向了汉军旗飘扬的方向。
他的脚下,是被血染透三寸的土地。
“战事已胜,匈奴伏首。”
“王师随我在此祭天,以告慰我大汉战中死去的英灵。”
他的声音好平静。
汉军却突然迸发出一阵欢呼声,声浪沸反盈天,就连附近的山林泽被也被震动。
狼居胥山在欢迎这位注定在此输写历史的英雄。
而江陵月却独独望着霍去病,怔怔落下一滴眼泪来。她从没有像这一刻,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
他是霍去病啊。
她忽地眼前一闪,只见一抹金光从他身上跃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