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喝水有毒,吃饭有毒,抓人时候有杀手拦着,回监察司路上都是冷箭。
一天到晚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口,就一直办案,被追杀,办案,被追杀。
这也就罢了,御史台还要没完没了参奏她。
今日参奏她街上殴打老太,明日参奏她残暴严苛。
监察司的司使虽然不用上朝,但都有官阶,她算从六品的司使,按照大夏的规矩,御史台问责,她就得写书回复。
御史台闲啊,一天参她十二封,她就得写十二封。
洛婉清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脾气还算不错的人,但也忍不住暴躁起来。
这么一连熬了一个多月,眼看着案子要收尾的时候,她终于得了闲,能在早上和谢恒等人坐在一桌吃饭。
她已经一个多月基本没见过他们。
她出去时他们在睡,她回来时他们还在睡。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朱雀瞧着她,第一眼便问:“呀,柳司使,你是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啊,这眼睛黑的。”
洛婉清一顿,她突然就有愤懑。
回想到一个月前这四个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她就该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一想,所有人都这么过来,她也就冷静许多,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快能睡觉了。”
“差不多了?”
玄山抬头看过来,他话少,但是做事沉稳有序,监察司所有内部运转基本靠他。
洛婉清坐到位置上,气虚道:“差不多了。”
说着,谢恒同青崖说着话走进来,见洛婉清坐在屋子里,他步子一顿,目光在她身上微扫,点了点头,便坐到自己位置上。
“呀,柳司使,”青崖掸了掸袖子,笑着坐下来,“看来这一个月过得很充实啊。”
“托青龙使的福,”洛婉清麻木回答,“不错。”
“开饭吧。”
谢恒净了手,冷淡开口,洛婉清这才注意道:“白离姑姑呢?”
“回家探望家人了。”
听到这话,洛婉清点点头。
白离年纪本身也上来了,上次被李归玉抓过去回来,身上伤势一直没怎么好,现下趁机回家看看家里人,也是极好。
她思索着,习惯性从白瓷碟中夹东西。
谢恒瞟她一眼,冷淡道:“最近就你一个人干?”
“不是,”洛婉清怕谢恒误会,赶紧摇头道:“我这里还有三十个人,大家一起干。”
“我不是说这个,”谢恒似是有些不悦,“你的影使呢?”
洛婉清一愣,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崔恒。
她怕谢恒怪罪崔恒,赶忙解释:“是卑职想自己历练一下。”
“那至少把反驳御史台的书给他写。”
谢恒又了她一眼:“这种事不必司使操心。”
洛婉清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这才想起崔恒还有这种作用。
她立刻道:“公子提醒得是,今日各位若是见到他,劳烦大家同他说一声,要是再有御史台参我,帮我骂回去。”
听到这话,大家都是一顿。
洛婉清吃得差不多,抓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上放到怀里,同所有人道:“我今日还有事,先走了。多谢各位。”
这些包子她得吃一天,外面都有毒。
然而她跑还没两步,就听谢恒冷冷开口:“昨日御史台参了你五封,拿去。”
说着,身后就听风声袭来,洛婉清回头一抓,就抓了一把折子。
谢恒抬眼,冷淡道:“要说自己找崔恒说,今日他不在监察司。”
洛婉清一愣,她直觉谢恒不悦,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点头道:“是,公子。”
她把折子往袖子里一塞,揣着馒头就下了山。
她今日要抓卢令蝉,此事至关重要,容不得闪失。
早早走到议事厅,等人齐后,洛婉清直接开口:“今天抓卢令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星灵不可置信:“柳司使,你确定?”
洛婉清抬眸,肯定道:“确定。”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方圆似是认命道:“算了算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反正都是完蛋的。干!”
听着这话,洛婉清笑笑,随后道:“说不定奖金会很高。”
一听这话,大家立刻欢呼起来,一起开始制定计划,同时申请书。
东宫黑产基本上都清理干净,他们果然交代牵扯出了卢令蝉。
放贷的头子手里有卢令蝉给他的令牌,东都府尹被他们买通,这个令牌用来和东都府尹打交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书,这个头子都留得很完整。
抓卢令蝉这种官宦子弟和平头百姓不一样,这些贵族子弟的府邸都必须申请最高级别的搜查令,等所有手续走下来,已经是黄昏时分,洛婉清拿到书,冷声道:“星灵,方圆,点人。”
说着,所有人开始熟练穿戴装备,洛婉清缠绕好千机珠串,手上扶刀,便领着人出去,直奔安国公府。
洛婉清人在路上时,安国公府气氛颇为凝重。
卢令蝉和父亲安国公坐在书房,安国公皱着眉头:“你追随太子多年,凡事以他为先,如今他既然去了,你免不了脱一层皮。只是看,他们打算清算到什么程度。”
“他们敢清算到什么程度?”卢令蝉冷笑出声,“东宫这么多世家子弟,陛下如今一声不吭,我不信他们敢得罪这么多人。抓抓下面的人就算了,抓到我头上?”
“要真来了,我也保不住你。”
安国公冷眼看过去,卢令蝉动作一顿,随后带了几分求饶道:“爹,我也是为咱们家,这些年府里上上下下开支不小,若非我帮忙打点,爹您这杯云山雪尖,”卢令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哪儿能年年喝到新茶啊?”
“你是敲打我?”
“我这是让您看看您儿子的贡献!”
“少给我废话这些。”
安国公说着,语气却软和一些,担心道:“你得做好准备,如果来的是刑部、中御府,为父都有替你斡旋的余地。如果来的是监察司,”安国公抬眼,认真道,“你得跑。”
卢令蝉一愣,抬头皱起眉头:“爹,不至于吧?”
“你知道现在查办东宫这个案子这位司使被刺杀了多少次吗?”
卢令蝉听不明白,安国公点在桌上:“三十一次。御史台那么多人盯着,就没给她找出一点问题,只能按着鸡毛蒜皮的事儿参。这种人物必定是监察司重点培养的苗子,现在东宫这个案子就是她的政绩。她一个月把东宫下面的案子清理了个干干净净,达官贵族碰都不碰,要么她放过你,那她根本不来。但如果她来,必定是有十足把握,你觉得她是只打算让你随便有个罪名吗?”
卢令蝉终于有了几分不安,迟疑着:“那……我现在走?”
“你现在走,就是畏罪而逃,不需要查,你就是罪人。而且就算抓人,她也该从下面抓起,若她动了官宦子弟,你再走不迟。”
“若她就是冲着我直接来呢?”
卢令蝉皱起眉头。
安国公冷下脸来:“她敢!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急报。
“不好了,公爷,世子,”小厮冲进门来,“监察司的人来了!”
听到这话,父子对视一眼,安国公转头提剑,立刻道:“你马上从后面走,爹给你拖时间!”
说着,安国公便提着剑领着人冲出去。
洛婉清站在门口,让人围住安国公府,手扶在刀上,同安国公侍卫对峙。
安国公是武将,门口侍卫都身手非凡,洛婉清没有妄动,只让人盯紧了后院。
她等了片刻,安国公领着人提着剑,气势汹汹冲了出来,怒道:“何妨宵小,胆敢在我安国公府作乱?!”
“见过安国公。”
洛婉清客客气气行礼,清冷美丽面容上不见半点敬意。
安国公见到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由得一愣,随后带了几分轻视:“你是监察司的人?”
“监察司从六品司使,柳惜娘。”洛婉清说着,拿出书,递到安国公面前,抬眼认真道,“奉命捉拿嫌犯卢令蝉,还望安国公行个方便,不要兵刃相见。”
“你说我儿子是罪犯,还要我不要兵刃相见?!”
安国公猛地抽剑,洛婉清一把按住他的手,直接将他剑按回剑鞘。
安国公震惊抬眼。
他久战沙场,从未想过,竟然会被一个年轻女子逼得剑都拔不出来。
“安国公,”洛婉清耐心似是耗尽,“下官说了,不见兵刃。”
话音刚落,方圆高兴的声音就从后院传来:“司使,人跑了!”
洛婉清闻言,转身便走,安国公暗道不好,朝着洛婉清一剑劈去。
洛婉清闻得剑声,猛地拔刀直劈而下!
刀气霸道,锐不可挡,剑身一触刀锋,便断作两节。
洛婉清刀在手中一旋,安国公吓得连忙后退,只觉脖子一凉,刀风好似顺着自己脖颈划过,他一瞬竟是不确定自己脑袋还在不在。
洛婉清看见他面露惊恐,微微一笑。
“安国公,再拦,那可就是妨碍公务,我不确定安国公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安国公闻言反应过来,怒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洛婉清猛地提声,杀气骤凛,安国公一瞬竟被镇住。
洛婉清见他不说话,转身叫人:“走!”
说着,洛婉清便领着人,跟上已经追着卢令蝉去的司使。
卢令蝉身边带着侍卫,一路抄着小道跑,洛婉清看了看周边,叫人封住了出城的路,一路堵着他,呈扇形向他逐渐靠近。
卢令蝉见根本无法突围出城,最后竟然是朝着郑氏的方向跑去。
看见卢令蝉跑的防线,洛婉清立刻让所有人放缓了步子,给了他一条逃跑的路。
她其实根本不想抓他。
她就是想逼着他去郑家,找郑锦心。
她要找郑璧月的麻烦,这种高门贵女,她没有直接下手的机会,只有刻意制造机会。
她要抓住郑锦心的把柄,才能有这个机会。
现下,她就要给郑锦心送一个把柄。
洛婉清思索着,不断观察着卢令蝉的逃跑方向。
她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让监察司的人发现自己的意图。他爹的事,她得暗查。
她小心翼翼控制着尺寸,看着卢令蝉和侍卫在小道中狂奔,只是他们跑着跑着,越跑越慢。
星灵看了一眼周遭,忍不住道:“惜娘,是不是该收网了?”
洛婉清一顿,意识到这卢令蝉真的太过废物,她都这么让着他,他竟然还跑得这么慢。
洛婉清抿了抿唇,只能道:“收。”
听到这话,星灵方圆从左右两边一跃而下。
也就是此刻,卢令蝉的侍卫突然往旁边小道一扑,猛地抓出一个人来,横刀在对方脖子上,大喝了一声:“退下!”
所有人动作一顿,洛婉清抬眼便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对方一袭绯色官袍,面容清俊,相比过去,到没那么二愣子,说些什么“放我死”之类的话。
洛婉清抬了抬手,让所有人停下动作,张逸然看了一眼周边,缓声道:“卢世子,劫持官员乃重罪,回头是岸。”
“你闭嘴!”
“世子,你走吧。”
劫持着张逸然侍卫盯着洛婉清等人,卢令蝉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转身跑开。
监察司的人一动,那侍卫立刻压了压刀,刀锋在张逸然脖子上压出血来,侍卫大喝:“别动!谁都别动!”
“你家世子毫不犹豫扔下你就跑了,”洛婉清盯着卢令蝉跑的方向,回头劝说,“你还这么为他卖命?你放下张大人,我可饶你不死。”
“世子对我恩重如山,”侍卫坚毅道,“我绝不会让世子落在你们这些批着人皮的恶鬼手中!”
洛婉清动作一顿,她知道监察司的名声不太好,但倒也是头一遭被这么清楚辱骂。
她拨弄着手中千机珠串,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见星灵已经悄无声息攀爬上树,架起弓弩。
洛婉清神色稍稍镇定,缓声道:“你家世子作恶多端,你不说他是恶鬼,我为民除害,你却说我是恶鬼,这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