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一更)(原来他这一生,也会疼怕了...)

沧澜道 墨书白 3627 字 6个月前

那是用来梳洗的钢梳,平日都需要用滚烫的沸水先把人皮肉烫烂,然后用这把梳子刷洗下来。

如今虽然没有用滚水烫烂他的血肉,甚至于这圆润的钢梳不会给李归玉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在鬼缚束缚下,疼痛不会减少半分。

李归玉脸色发白,捏起拳头,感觉血肉似乎是一块一块掉下,听着洛婉清追问:“谁把诬陷洛家的私盐放到洛家,谁做的决定?你,郑璧月,还是郑平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事与我无关。”

李归玉喘息着,冷静开口。

“与你无关?”洛婉清听他否认,怒气不由得升腾起来,她讽刺出声,“洛家救你,洛小姐好歹是你未婚妻,与你相爱多年,他家的事与你无关吗?”

听到这话,李归玉抬起眼眸,他疼得神志不清,死死盯着她:“你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我是主审官……”

“你审的是什么案?!”

李归玉突然强硬,他打断她,猛地提声:“你到底在审太子之案还是审洛家?若是洛家,我告诉你,”李归玉靠近她,强调,“我与此案,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关系。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与你无关?那洛曲舒,”洛婉清一字一句强调,“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李归玉愣在原地。

“你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洛婉清用钢梳划过他的脸,细密的疼痛从脸上传来,洛婉清保持着笑容,双唇轻颤,“你到底为什么要他死?”

“谁告诉你的?”李归玉愣愣看着她,脱口而出。

他在洛曲舒死前见过他,这件事谁都不知道。

除了……

洛婉清。

然而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他立刻止住。

他想都不敢想,马上换了个思路,揣测着:“监察司?你们想要找出我的污点,毁了我是不是?”

洛婉清动作一顿,她没有出声,算作默认。

李归玉感觉自己方才仿佛是被人死死攥着的心脏终于松开,他笑起来:“监察司无所不知啊?”李归玉看着洛婉清,嘲讽开口,继续追问,“那你应该知道他是自戕,你说他为什么要死呢?”

洛婉清说不出话,他听着她的话,明明面前这个人才是受刑之人,可她却觉得,万箭穿心的是她。

李归玉追人:“他若无罪,为何自戕?!”

他不悔。

她看着面前毫无愧意的人,冷眼抬眸道:“你对此事毫无悔过之心是吗?”

“我为什么要有悔过之心?”

李归玉问得理所当然,仿佛是没有半点过错,他盯着她的脸,反问:“洛曲舒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他家人受他牵连满门丧命,该悔过的是他,我有何可悔?!”

话音刚落,洛婉清猛地拔刀,抵在了李归玉脖子上。

刀刃逼在他的脖颈皮肤上,洛婉清咬牙:“你若今日死在这里,也不悔吗?!”

“天下为鼎,我辈为材,生之为烹,死又何惜?”

李归玉喘息着笑出声来:“一死而已,倒也是解脱。只是不知道柳司使,”李归玉盯着她,“愿不愿以命殉我?”

洛婉清没说话,李归玉当她害怕,他冷静开口:“你要杀,我无惧。但我告诉你,明日辰时之前,宫中必定来人接我,我若死在这里,监察司东都上千人,必为我殉葬,你要赌吗?”

这话出来,洛婉清动作顿住。

今日她可以杀了他,但必定会连累在场的崔恒和谢恒。

可看着李归玉的眼神,听着他说“洛曲舒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她的刀挪不开。

刀锋破开颈上皮肤,血流下来,疼得李归玉脸色发白。

但他目光不肯挪走,只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将她每一根头发,每一缕纹路,一一刻进眼里。

两人对视许久,旁边崔恒终于是看不下去,走上前来,他抬手握住洛婉清刀刃,轻声道:“司使,今日到此为止吧。”

洛婉清不动。

崔恒强硬而沉稳地、一点一点、从她手中将刀刃取走,将利刃放入刀鞘,随后叹息道:“司使,走吧。”

听着崔恒的话,洛婉清逼着自己挪开目光,李归玉静静凝望着她,看她艰涩转身。

她的杀意很明显,明显到哪怕竭力克制,他也能感知。

他看着她转身提步,崔恒注意他目光,淡淡瞟了他一眼,悄无声息走到洛婉清身后,抬手揽到她的肩上。

一瞬之间,崔恒的味道环绕而来。

那是类似于松柏一般的冷香,让人想起青山古钟,晨间暮霭,白鹤振羽,青烟环山。

洛婉清诧异抬头,被他揽着前行。

崔恒转眸一笑,温和道:“快些离开吧。”

洛婉清被他半推半拉,护着走出大门。

李归玉静静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他蓦地生出一种恐惧。

这个人审问他时他没有害怕,她刑讯他时他没有恐惧,甚至她把刀架在脖颈上,他亦觉得,一死而已。

可此刻看着她被另一个人拥着走向光芒明亮之处,他却突然心生惶恐。

他下意识想要出声,却又生生止住。

一个赝品。

一个监察司专门培养,专门用来刺激他,专门用来寻找他错处的赝品,他有何好在意?

他逼着自己不要有任何反应,然后听到一声门响,刑讯室归于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中静默了片刻,好久后,靠到刑讯架上,缓慢闭上眼睛。

想起昨夜女子持刀仰头看向他,那双和洛婉清相似至极的眸子眼里全是他的刹那。

他内心涌起一丝遗憾。

他昨夜该杀了她,怎么就没能杀了她?

他在松开弓弦在想什么?

好像是想起洛婉清死讯传来那一夜。

他刻她的牌位,刻得满手是血。

太疼了。

他在北戎时,历经过无数酷刑折磨。

他的痛觉早就比常人迟钝许多。

可松开弓弦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这一生,也会疼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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