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问,一面做下笔录,等到最后,青崖都皱起眉头,看向洛婉清。
谢恒看了青崖一眼,青崖迟疑片刻,缓声道:“世上没有完美的谎言,一切都有迹可循,柳姑娘,你所说之事,都是可以找到人核对映证。你在监察司,应当知道监察司的手段。”
青崖劝着她,似是为她着想:“你若现在说实话,公子还可以有些余地。若是我们查证之后再说,你怕是死牢都回不去,只能进诏狱了。”
听到“诏狱”二字,洛婉清脑海里蓦地闪过那张挂着的人皮。
她心上发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请公子彻查。”
谢恒没有出声,他一颗一颗拨弄着手上千机珠串,似是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没人敢贸然出声。
等了许久,谢恒终于垂眸,平静看向洛婉清,只问:“按你所说,李归玉与洛婉清乃深仇大恨,你乃她友人,她如今既死,那你是必杀李归玉了?”
洛婉清一愣,没想到谢恒问的竟是这个。
她似乎进入了一个误区。
她听见谢恒关心洛家消息,听见谢恒为洛婉清拒绝李归玉的同盟,她下意识就当谢恒并不在乎李归玉死活。
可这是监察司,执掌刑罚之地,隶属朝廷,如果谢恒对李归玉没有什么想法,她想杀皇子,监察司能容她?
但她之前说得信誓旦旦,已经是一个重情重义,为了十天情谊可以搏命之人,此刻改口说她不打算杀李归玉,她之前的话,便都没了可信。
意识到这一点,洛婉清终于有了一滴冷汗落下。
她不能再推翻自己之前的话,她只能赌一把。
她闭上眼睛,只道:“公子,以李归玉的心性,昨夜您拒了他,又提及婉清,他不会善罢甘休。”
“笑话!”
一旁朱雀嗤笑,“他什么能耐,能威胁公子?”
洛婉清没有理会朱雀,想要继续劝说。
只是才开口,就听玄山有些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公子!”玄山从未如此激动,所有人齐齐看去,就见他竟是连洛婉清还在都忘了,急道,“白离姑姑出事了,她影使重伤回来,只留了一句话。”
“说。”
谢恒直接开口,玄山喘息着开口:“李归玉以亡妻之名,在卧室为洛婉清立了牌位。”
这话让在场人有些不解,朱雀直接道:“什么意思?”
没有人敢说话,洛婉清听着,却很平静。
江少言当真给她立了牌位。
他倒也当真如她所知那样故作深情。
牌位立在卧室,是不想让人发现,白离大约就是发现了这事,加上李归玉和谢恒结盟失败,李归玉杀鸡儆猴罢了。
她昨夜就知道李归玉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没想到他比她想象中还狠,动作还快。
谢恒刚刚拒绝他,他就把白离接近于死讯的消息传回来。
白离作为监察司四使之一,居然说杀就杀,他倒是一点都不顾忌谢恒了。
洛婉清思索着,垂下眼眸,没有出声。
所有人静默片刻后,玄山终于低着头,红着眼眶沙哑开口:“公子,此事……”
“尸体呢?”谢恒声音冷静得可怕。
玄山一愣,随后立刻意识到转机,忙道:“姑姑被追到山崖,现下还没找到尸体。”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玄山立刻应声,叫上其他人就急急赶了出去。
院子里一下只剩下洛婉清谢恒两个人。
洛婉清垂着眼眸,思索着方才发生的事。
白离是监察司最顶尖的探子,看所有人的反应,应当与监察司的人感情深厚,她出了事,监察司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方才说的话,谢恒未必相信,但是,有时候,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她若有用,谢恒至少暂时会留她。
白离在李归玉那里出事,监察司现下不可能再派探子到李归玉那里送死。
反而是她这个有怀疑嫌疑、又与李归玉有深仇大恨的人,成为了去刺探李归玉最好的棋子。
如果她能争取到这个机会,谢恒或许会特别看重她。
她越接近谢恒,相思子对她越富有期待,这样一来,她也有更多筹码,去和相思子谈判。
这些信息往脑子一过,她思索着,果断开口:“公子,属下愿将功赎罪,为白虎使报仇。”
听到这话,谢恒转眸看过来。
洛婉清匍匐在地面,不敢抬头,只道:“属下知道公子对属下还心怀疑虑,刺探三殿下一事极为危险,公子不妨让属下前往,若成,自是最好,若败,卑职死不足惜。”
谢恒没有出声,他盯着她的脊梁,似乎是看明白了一切。
他静默着,许久,他缓步上前,垂眸看向半跪在地面的人,轻声开口:“抬头。”
洛婉清一愣,心知谢恒是有了打算,却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她迟疑着抬起脸来,仰头看着身前神色冷淡的公子,就见对方看着她的脸,平静询问:“你想为洛婉清报仇?”
这话出来,洛婉清便明白谢恒的意思。
他同意了!
他对李归玉起了杀心。
谢恒对李归玉有杀心,不提到底能不能杀了李归玉,但至少,这一世,李归玉的同盟没了。
想到能杀李归玉,她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她克制住太过强烈的情绪,伪作一位打抱不平的友人,只道:“是。”
“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
“好罢。”
谢恒语气似是无奈。
他弯下腰来,抬手握住洛婉清下颌,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开一个玩笑一般,云淡风清:“那就换张脸吧。”
洛婉清微怔。
谢恒眼眸微垂,发丝自然垂下,任由清风拂过,带着冷香撩到她面颊之上。
公子如玉琢神祗,矜贵自持,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手指摩挲过她脸上伤口,平静道:“你听我的,我让你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