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救秦珏,她也要自己活着,她要赌一把。
只要她杀了面前这个女人,乔装打扮之后,她本来就不是柳惜娘,谁又能认出她?
就算风雨阁怀疑,但只要她不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不能确认,一日无法确认,她就有更多时间运作,等她进入监察司,借助监察司庇护,或许又有新路。
她不能这么早早放弃秦珏,就让秦珏这么死掉。
她的仇是她的仇,没有必要,不该随意牵连无辜。
而且秦珏死了,谁又知道世事如何变幻?
她能不能杀江少言?若她不能杀江少言,没有了秦珏,江少言会不会在皇位上长长久久坐下去?
洛婉清想明白,朝着银蛇笑了笑:“咱们要一直在这里坐着等?他们要多久才能把人杀了?”
“左使的意思是?”
银蛇试探着,有些不明白洛婉清的意思。
洛婉清转头看了看,见旁边属下拴着一匹马,便道:“去那边坐着聊一聊吧,你近日出任务了吗?”
“托左使的福,我休息一阵,在阁内处理日常杂物。”
银蛇见她没有恶意,放松下来,同洛婉清一起朝着路边走去。
洛婉清和她说着话,将身上所有东西放下来,一面同银蛇闲聊,一面暗中将藏在袖中的毒药抹到手上。
她先抹解药,等解药吸收后,再抹上毒药。
等银蛇弯腰坐下时,洛婉清猛地拔刀!
她这些时日拔了无数次刀,拔刀的速度快得惊人,然而银蛇似乎早有防备,身子一侧就用背上黑匣挡住。
但洛婉清本身重点就不是刀,银蛇动身瞬间,她染毒的手掌一掌袭向银蛇面上,银蛇另一只手抬手一甩,一条毒蛇从袖中张口而出!
洛婉清当即退开,银蛇也疾退开去,一手抱着黑匣,另一只手缠绕着毒蛇,正要说话,突然察觉不对,她立刻抬手封住自己穴位,愤怒抬眼:“你下毒?!”
洛婉清没有废话,直接挥刀向前,银蛇一把捏爆手中黑匣,双手握住苗刀,和洛婉清的刀猛地撞击在一起。
“左使什么意思?”银蛇冷冷看着洛婉清。
洛婉清抬眼,平静道:“要你死的意思。”
“要我死?”银蛇笑起来,旁边毒蛇趁机朝着洛婉清一口咬来,洛婉清侧身一躲,银蛇咬牙,“那就请左使赐教!”
说着,银蛇双手握刀,朝着洛婉清就挥砍过来。
苗刀极长,相比洛婉清的刀,防守和攻撃的范围都要大上许多。银蛇一刀挥来,洛婉清根本无法近身。
按理说,这样的长刀,动作应该很是迟缓,但银蛇不是。
这把长刀在她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她挥刀的动作快得出奇,一波接一波,根本没有给她缓冲的空间。
“左使似乎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强悍。”
看见洛婉清一直在防守,银蛇笑出声来:“从未同左使交手,今日一试,不过如此,看来这左使的位置,该换个人坐坐了。”
话音刚落,银蛇腾空而起,猛地朝下一劈!
洛婉清不敢硬接,就地一滚,长刀瞬间划过她整个背后,露出鲜血淋漓一片。
银蛇眼睛亮了起来,立刻乘胜追击,由上而下一刀接一刀砍过去,激动道:“不堪一击!早知你这点能耐,我早该杀了你!还浪费我在地级呆了这么长时间。去死!你去死!”
她攻撃越发猛烈,状若癫狂,方才的毒药似乎对她没有任何作用,根本没有延缓她半分。
洛婉清本就勉力支撑,被这样一伤,动作瞬间迟缓了许多,不出片刻,她身上又添新伤。
不行,不能这样。
洛婉清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对方的路数。
这样一味躲避下去,她就是被温水煮青蛙,早晚要被这女疯子耗死。
“刀行王道,一刀所致,无坚不摧。”
秦珏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来,她骤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是了,刀行王道,她怎么可以躲?
她每次躲避,都是藏住她的刀锋,银蛇大开大合,这才是刀道。
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在银蛇挥刀之时,没有再躲,转手为攻,一刀朝着银蛇砍了回去!
银蛇刀刃袭向她的要害,她的刀刃砍向银蛇手臂,银蛇面色微变,猛地回刀,一刀接住了洛婉清的刀刃。
洛婉清压住银蛇刀刃瞬间,她立刻察觉不对。
银蛇的刀比她的轻一些,按理说银蛇刀长那么多,不可能比她轻,唯一的解释就是铸刀时,银蛇希望能兼并速度,所以特意将刀制轻了些。
所以她每次进攻都是由上往下挥砍,这样一来,才会有一股天生的冲力弥补刀轻的缺陷。
一旦离开由上到下的进攻方式,那银蛇轻刀的缺陷立刻暴露无遗,根本不敢和她硬抗。
柳惜娘的内力虽然只有一半,但洛婉清仍旧隐约感觉到并不输于——不,甚至强于面前银蛇。
如果她奋力一击,很可能,足以斩断银蛇的刀。
想到这里,洛婉清立刻改变策略,再也不防守,一刀一刀朝着银蛇由上往下砍,她只挥刀,她的刀不快,但是每一次都是蓄力重击,银蛇根本不敢硬接,只能一退再退,完全近不了洛婉清的身。洛婉清见状,打算一鼓作气,将所有内力猛地一提,意图聚于刀刃,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周身剧痛,洛婉清当即停下动作,也就是那片刻,银蛇赶紧反守为攻,一刀狠狠砍了过来。
洛婉清本能侧身一翻,仍旧被银蛇削下一块肉来。
被削下肉的肩头在痛,但她全身大大小小仍旧有无数个点在痛。
她颤抖着握着刀,清楚意识到,这是经脉的问题。
不是筋脉宽度,而是有一些位置,骨骼位置不对,那一个位置的筋脉就极为狭窄,内力根本无法通畅运转,想要将内力运转到极致,除非削平那些阻碍筋脉的骨骼,不然绝无可能。
这就是秦珏说的塑骨。
可她来不及了。
银蛇的刀离她要害越来越近,洛婉清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满身都被砍出伤口,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直到最后,银蛇一刀朝着她的腰部横砍而来,洛婉清横刀一挡,被银蛇猛地撞飞,狠狠撞到地面。
她趴在地上,满身是血,浑身疼得厉害。
银蛇喘息着收起刀,冷声道:“结束了,柳惜娘,你比我想象的弱。”
洛婉清没说话,听到这句“结束了”,她脑海里一瞬有无数事,无数人。
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已经走在去东都的路上了,她已经从岭南回来了。
她毁了脸,丢弃了身份,失去了家人,重新锻造筋脉,她走到这一天,绝不是趴在这里人任人践踏。
“你挥下那一刀,必须心无杂念,才没有迟疑。只有这样,你才能把刀拿起来。”
秦珏的声音响起来,洛婉清捏紧刀。
她脑里是她在监狱里,她山间,树下,河边,一次又一次挥刀。
她还有刀。
她还有一刀!
站起来,洛婉清你站起来。
你不能死在这里。
你保证过,秦珏和你,都会去东都。
洛婉清握住刀刃,提起一口真气,扶着自己猛地爬起来,朝着疾冲过来的银蛇而去!
她们都很快,奔跑间,洛婉清将内力没有任何约束彻底放开!
真气恍如没有约束的洪流,一瞬涌灌她周身筋脉。
不够的,拓宽!
阻拦的,踏平!
顷刻间,真气侵没她整个身体,筋脉炸开,阻拦的骨骼骤裂碾碎,血色绽在她周身,剧痛将她整个人神智淹没,她的刀和银蛇的刀猛地撞在一起,而后没有任何阻拦,瞬间横过银蛇刀刃,长刀断裂刹那,洛婉清刀刃顺势割开了她的头颅。
刀势消失那瞬间,洛婉清感觉自己周身疼得颤抖。
她感觉眼前是血,全是血,她根本无法思考,凭着直觉,跌跌撞撞转身,将所有东西都拿了起来,挂在马上,然后掏出包裹里的面具带在身上,提着刀翻身上马。
她之前嫌弃秦珏给的单子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但现在突然发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用。
她没有力气,整个人都趴在马上,一手提刀,一手驾马,朝着秦珏的方向就冲去。
她希望他活着。
她希望她每一句承诺都能成真,希望每一场牺牲都有意义。
她驾着马,一路狂奔。
而这时候,秦珏已经杀得满身是血,他看着被他特意留下来审讯的人,握着夺来的软剑,一手持剑指地,一手负在身后,笑道:“还不说?那要不我换个简单的问题,你们应该还安排人在监察司等着杀我吧,谁?”
没有人说话,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手中琵琶只剩一根弦,她跪坐在地上,勉力试图拨动最后一根弦,软剑却如灵蛇一般探来,缠绕在她手指上。
女子抬头,看着面前姿态如仙、却满身染血的青年,听对方问:“是不是柳惜娘?”
女子露出阴毒笑容,嘶哑出声:“道宗之人,竟如此恶毒心肠,若你祖师爷得知……”
话没说完,秦珏剑瞬间划过她手指筋脉,女子惨叫出声,剑就搭在她脖颈上,秦珏冷着声,只问:“是不是柳惜娘?”
女子没说话,也就是那一瞬间,远处传来马蹄声。
秦珏动作一顿,随后露出笑容。
“罢了,是不是,她来就知道了。若我没猜错——”秦珏将剑一挽收入身后袖中,侧身回头,笑着道,“她是来杀我的吧?”
然而音落那刻,入眼却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姑娘。
她还穿着他给她买的白衣,脸上带着纯白描着桃花的面具,血色在白衣裳大片大片盛开如海棠之色,艳丽无双。
秦珏直觉不对,却还是戒备握剑,在姑娘驾马冲入人群冲向他刹那,他下意识挥剑而去,直取对方首级。
然而对方却是不躲不避,朝他伸出手来,秦珏见状,惊得睁大眼睛,猛地止住剑意。
就这刹那愣神,他就被对方抓住手腕,一把拽上马去,拉着他的手扶在腰间,低喝了一句:“抱稳我!”
说着,女子就朝着风雨阁的人横刀砍过,越过人群,领着他纵马而去。
直到冲出人群,秦珏还没反应过来,他愣愣抱着洛婉清,等到彻底远离,他才反应过来,见到洛婉清满身的血,一把搭在她脉搏上,急道:“你自己塑骨,疯了?!”
“秦珏我们约定一件事。”
洛婉清确认安全,自己也撑不住,周身真气外泄,眼前越来越黑。
她感觉自己冷得发抖,胸口气血翻涌,但她想到方才秦珏那一剑,她清晰知道,对方想杀了她。
至少刚才那一瞬,他想杀了她!
这个混账东西,她拼命回来救他,他居然想杀她!
想到这里,洛婉清一口血喷出来,秦珏赶紧揽住她的腰,将她捞在她,把真气送过去,急道:“你先别说话,控制真气不要外泄!”
“以后我不过问你,你别过问我,”洛婉清颤抖着,缩在他的怀里,“我信你一次,你也别疑我,不然……”
她气息越来越弱,却还是咬牙:“我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