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小姜若只是嘲笑着韩小胖满身脏污的狼狈样子,但在漫长的时光之后,当二十七岁的姜若旁观这一幕时,他对那个一无所知的小胖子产生了深刻的嫉妒。
妈妈突然站定,看着那一幕,看了很久。
“小狄,”妈妈说,“我在胡婶那里给你留了一点东西。如果以后......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回家,就去找她。”
小姜若说,“妈妈你是不是害怕我学韩小胖?我才不学他呢,我一定每天按时回家!”
“那好啊,”妈妈摸摸他的头,笑容温柔一如往昔,“那就当我没说过。”
姜若深恨自己幼时的愚蠢,不懂得这样显而易见的告别。
他反复地回忆那个最后的笑容,想要从中解读出留恋安慰或者失望悲伤,可是经过固化的,纤毫毕现的记忆却在这里突然变得模糊了。他无法记起妈妈的表情。他甚至已经开始遗忘妈妈的容颜。他拥有的妈妈唯一的照片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鲜活的人和陈年的影像当然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他想不起来。
我是不是还能够找到你?
当我最终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苍老。
上天似乎不想让他沉湎于回忆,姜若被一声闷雷惊醒。他愕然抬头,看见云层不知何时开始汇聚,紫色的电弧在黑沉的天幕上笔走龙蛇,像撒旦挥舞着他的爪牙。
秋城一直是一座多雨的城市,这一幕司空见惯。
可这里是不周山,所以这一幕非比寻常。
姜若如梦初醒,跳起来大喊,“都快起来!离开房子!”
没有人听见他的话。他的声音淹没在仿佛要撼动整座山峦的巨响里面,一道吞象蟒蛇般的闪电贯穿天地,草舍不过是一堆偶然拦路的玩具,顷刻间就被击穿,接着毫无悬念地燃烧起来。
姜若率先冲进第一间客房,找到三千问要拉他出来。三千问不肯走,要求他先救父亲,姜若不得已把领头人也一起背了出来,虽然一眼看去他已经半边身子焦糊,生机渺茫。
草舍的简陋在这种时候变成了优点,头顶不断掉下燃烧的茅草,但起码不用担心被横梁砸中。跑出一段,姜若把背上的人放下来,折头回去,正碰上形容狼狈跑出来的大肖。姜若大吼:“回去救人!”
幸免于难的盖山人大多自己跑了出来,有人记得背上同伴,也有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被抛在里面。姜若一间一间屋子搜过去,在试图扶起一个倒地抽搐的盖山人时背后的墙整面倒了下来,虽然及时侧身躲避,还是被砸在了左边肩膀上。姜若早就关掉痛觉,本来不以为意,但很快他发现上臂骨折,于是带走这个人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肖?”姜若喊,“帮我一把!”
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