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春神之歌。

“杀死伯爵马尔斯,达成结局-春之歌,故事完成度100%,已收录。”

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合上了书页,既像做梦,又像幻觉。

站在老旧的地板上,迪莉雅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

《明克兰之书》似乎有点累,被捡时还老大不乐意地扭了扭,被她当即赏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书安静了,周围肆虐的血管也吓得不轻,纷纷藏回了原本的位置,甚至还不忘贴心地将花瓶扶正。

卡洛斯静静地躺在会客厅的地板上,身旁是掉落的佩剑和长匣。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湿透的白金色短发粘在额头上,滴落的汗液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颚,漂亮得像个人偶娃娃。

如果没有嘴角和胸前血迹的话。

迪莉雅轻轻走到他身侧,慢慢斜靠着坐在了地上,扶起青年的脑袋,让他上半身缓缓靠在了自己身上。卡洛斯的睫毛抖了抖,像是即将苏醒,却始终没能睁开眼睛。

女孩的手指顺着青年的喉咙一路滑下,沿途经过了喉结、锁骨和胸膛,始终停在了腹腔。

“噗!”

鲜血四溅而起,她的手直接穿透了卡洛斯的躯干,撕开了他的躯体,露出了隐藏在血肉下的内脏。只见这些脏器都透着不健康的紫红色,已经扭曲变形到面目全非,有些甚至已经长出了初具雏形的五官和触手。

重度污染。

正常情况下,母体已基本可以宣告死亡。

无视了那些张牙舞爪的利齿和触手,迪莉雅将这些坏掉的器官一一扯出了卡洛斯体内。她检查得十分仔细,哪怕是一根血管上的微小变异都不放过,那些被舍弃的“垃圾”在离开身体后不久就化为了一滩污血,被地板下的血管迫切地舔食干净。

做完了第一步,迪莉雅捡起地上的窄剑,对准自己的胳膊削了下去。刀很快,但她胳膊恢复得更快,往往是上一片肉刚落地,小臂就重新恢复了平滑和白皙,半点看不出前一刻还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

将削下的肉收集到一起,迪莉雅开始一点点在肉团上捏出想要的形状,肺、肝、胆、胃………一个个脏器出现在她手中,并被小心地放到了卡洛斯的体内。

等到最后一个器官到达该在的位置,被强力撕扯开的腹腔逐渐愈合,昏迷中的卡洛斯发出一阵咳嗽,呕出了数口污血后又重新靠在迪莉雅腿上恢复了安静。

迪莉雅一边拍着他的后背顺气,一边翻开不再挣扎的《明克兰之书》,满意地看到目录上多了一个名为《春之歌》的故事,就排在她那页后面。

与记录她的那两行字不同,《春之歌》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从人物设定到具体情节一应俱全,详细地记载了卡洛斯在梦境中经历的一切,从威尔伦勋爵的发家史到最后在伯爵府发生的癫狂杀戮,以及卡洛斯没来得及看到的故事结局。

“玛莎的身体被那不可言说的存在所占据,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啃食。她想要尖叫,却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她想要流泪,流下的却是粘腻的口水。

他们都被骗了——她绝望得想到。

一切的牺牲都是徒劳,她会变成这个怪物的养分,莎娜也不会复活,她们永远都无法相见了。

莎娜!

她在心中大声呐喊。

莎娜!

莎娜!

莎娜!

在极度的痛苦中,她看到早已死去的妹妹冲进了卧房,带着支离破碎的马尔斯伯爵,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这具被怪物霸占的躯壳。

人类的身躯无法容纳太多的灵魂,在死亡的威胁下,躯壳内的个人类决定融合。在怪物愤怒的嘶吼中,已经被吃掉了大部分的玛莎用伯爵的手臂与妹妹紧紧相拥。

玛莎不知道在融合之后,她是否还能记起自己的名字,是否还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条痛苦的道路,唯一知道的是,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所有人都将重获新生。

怪物,她、莎娜还有马尔斯,他们终将合二为一。”

迪莉雅翻过了故事的结局,在后面的角色栏里,一个与玛莎有七分像的漂亮女子慢慢在纸张上浮现。

她看上去清纯无害,只是眼神里还多少带着点戏谑的意味,破坏了温柔端庄的气质。而在女子的背后,隐隐约约有一张属于男性的脸,这张脸英俊而阴郁,脸颊因消瘦而凹陷,怎么看都是马尔斯的模样。

在画像下面,有着这么一段介绍:

“自以为是的父亲、无辜的女孩、自愿的祭品、外来的邪祟与发狂的浪子,爱是最歹毒的养分,长出了最畸形的花。”

“让你记录,没让你评价。”迪莉雅又拍了手中的书一下,转身看向了身后。在她视线聚焦之处,被血管牢牢束缚在墙内的华服女性眼眸半合,两行血泪从眼眶淌下。

“威尔伦勋爵散尽家财才买下了这栋房子,而你呢,怕被我发现,成日躲在房间里,只敢在夜间去下城区寻找猎物,真是可怜极了。”迪莉雅冲着她笑了笑,“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当初来我店里的是你,提出要做交易的是你,得到力量后想要毁约的也是你。我只是个不想亏到血本无归的可怜商人罢了。”

女子血泪滴到了地上。

“别哭,莎娜,你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迪莉娅说道,“哦不,应该叫你,四分之一的莎多纳。”

卡洛斯是被砸落在身上的雨水唤醒的。

豆大的雨水跨越了万米高空,落在了他的鼻梁,溅射的水花带来了足以将人拉回现实的凉感和湿意。顶着密集的雨滴睁开眼,资深调查员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大街上,浑身湿透,五脏六腑像移位了一样,每呼吸一下,都能闻见身上刺鼻的血腥味。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格莱大街72号呢?

洛克、妮维雅和安东尼又怎么样了?

满腹疑问都无法得到回答,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身体虚弱得不可思议,动一根手指都十分困难,只能徒劳得躺在原地。无奈之下,卡洛斯微微转动脑袋,终于用眼角余光扫到了掉落在一旁的随身物品——佩剑和剑鞘都跟匣子在一起,唯有最怕水的《明克兰之书》藏回了匣子里,只留了一角露在外面,特意彰显自己的存在。

说不定被救了一命啊……

努力压住了喉咙里重新冒出的腥甜,卡洛斯想要用混沌的大脑去思考梦境中最后一幕的含义和自己的处境,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疼逼得把胸腔中压回去的淤血给吐了出来。

大股的血液从他的嘴角躺下,与地面上雨水混在一起,变成了大片殷红的血丝,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自己就是入网的猎物。

自离开南方公国后,有多少年没这么狼狈了?

卡洛斯怔怔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在冰冷的雨水中,想起了刚加入邪神对策局的时光。

那时候他因信仰的问题,已经成了神前议会的眼中钉和肉中刺,无法继续呆在他们眼皮底下。父亲在几次强制纠正他的观点都不成功后,为了避免下任大公是个无信者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只能找上了那个本不该联系的男人。

即便父亲讳莫如深,卡洛斯依然知道这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的身份,因为早在多年前,他们就曾见过几面。他知道这家伙总喜欢在大公府外的第二条街拦着正值妙龄的小姨搭讪,还见过他偷偷爬上小姨的窗台,只为了留下一朵沾着露水的红色玫瑰。

这个家伙每一次自以为追求实则出格的举动都能引得母亲勃然大怒。

不过那都是小姨死之前的事了。

卡洛斯不喜欢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哪怕他是邪神对策局的首席执行官,是唯一能将他从家族宿命里拖出来的人。

他不喜欢男人的任性妄为给小姨带来的危险和诘难,不喜欢那个男人看自己时带着恨意的眼神,也不喜欢他身上萦绕不去的淡淡腐臭味。

说实在的,那家伙其实已经死了吧?在这站着的根本就是一具被邪神操控的尸体吧?

在被男人以“锻炼”之名丢进调查小队时,他就这么恶意地揣测过。

没有练习、没有培训、甚至没有一点点对这个疯狂世界的讲解,他开始了人生第一次调查任务,也成为了那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等到对策局对他的关押结束,他也下定决心把姓氏由菲迪克斯改成贝格里斯——这样他死在外面的时候,老头起码不会心肌梗塞。

卡洛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他只是因失血有些神智不清。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初升的太阳霞光万丈,但雨依旧没停,徒劳地冲刷着他流下的血迹。

他应该死在迪莉雅的门口,这样她一出门就能看到他。只是这样会弄脏她家的院子,不知道清洗容不容易。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以至于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头上的雨停了——不,是有人用伞遮住了他。

卡洛斯望去,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在清晨的明克兰,在无人的街巷中,迪莉雅打着伞,驻足在了他的身边。

就算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他也觉得是个好结局。

一个属于卡洛斯菲迪克斯的happyending。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呛得他不得不咳嗽了起来。

虽然非常狼狈,但在这一刻,他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