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恩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这些……全都是吗,你确定?”
“衣服都是出口标准,但打了标,不太符合我们现在的市场定位,放在这里也是占用库存,捐出去是最好的去处。”
“林,我替孩子们感谢你,”叶静恩看着她,眼中生出一些温软的东西,“我能看出来你是真心地想要做慈善,真诚是看出来的,他们只会说自己多么富有爱心,付出了多大的成本,根本不会说东西是闲置没有用的,当然我不是埋怨,这是正常的,资本家们做事总是要受名利推动,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太多的商人属性。”
叶静恩的夸奖,让林薇有些意外,这听着多少有点飘飘然,她以前都没发现自己这么大爱。
但她要承认一点,商人做久了,看人下菜碟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比如她知道叶静恩喜欢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如此表现。
也很难说叶静恩是不是故意在恭维她,但她相信,她们之间多少是有些真诚在的。
“资本家确实不是一个好词,常常与压榨剥削挂钩,服装行业的奢侈品巨头们,为了保证价格,宁愿销毁库存也不愿意降价销售,不可否认,商人为了追逐利益,时有这种浪费行为,”林薇走到箱子前,手指摩挲着上面写下的寄语,轻声说道,“但是世界依旧需要资本家,为国家创造更多的税收,给普通人提供更多的岗位,我是商人没错,但我也想做个慈善家,为家、为国、为民……我父亲常说一个人如果真的能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才不算虚度平生。”
石敬尘从中环再到工厂,一路辗转,恰好听到林薇的这番言论。
秋日的阳光落在少女白皙的侧脸,被笼上一层淡淡的清辉,那温柔静美的模样,有着摄人心魂的美丽,让人有些转不开眼。
石敬尘想到了他们的重逢,那时候的林薇拿出一批收音机做/爱心义捐。
但上次见面时,他说她恋慕金钱,世故、俗气……
那样刻薄的言语,石敬尘至今都无比后悔。
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他最了解,哪怕如今变了很多,也是那个善良可爱的姑娘。
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地来到港城,她又能依靠谁呢?
见到石敬尘的林薇有些意外。
不过仍旧礼貌地将人请到办公室。
石敬尘将茶杯放下:“我帮你联系过邵氏,但后来看到报纸,发现自己做得有点多余。”
林薇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要不是带着上一世的偏见,多少会给他贴上“深情”的标签。
她叹道:“是我的错,知道你重感情,还说那些让人伤心的话,石老师不怪我就好。”
石敬尘神色微动,随即他摇了摇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有些话不用言明,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不,你不知道。
林薇想什么重感情,她只是随便这么一说,这人还真信啊。
她想了想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会看相。”
啊?
石敬尘一愣。
林薇装模作样地道:“你女人缘很好,命中注定会有许多女人,不会为某一个女子而停留太久……”
石敬尘神色微怔:“棠棠我……”
“你不爱名利,视钱财如粪土,思想开放,不被世俗的价值所束缚,对你来说感情才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林薇的声音不急不缓。
石敬尘这次没有打断她,而是深深地看着她,眉眼逐渐动容。
“你才华横溢,却甘愿困于校园中,教书育人,授业解惑,虽有遗憾,却也因自己的职业而感到自豪,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纯粹的男子。”
石敬尘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有亮芒闪动。
不得不说张小娴真是个好同志,十分了解男人,糊弄文学有一套,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男人必定是个个信服。
哪个男人不觉得自己重感情,桃花运好,慷慨大方,怀才不遇?
能被这种话术糊弄的,那真是对自己是一点数没有。
至少面前这位是真的信了。
林薇稍微还有那么一点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石敬尘目光如炬,眼眸里闪着温柔的亮芒:“你也是一样,棠棠你同样优秀,你的那些奇思妙想,你在商业上的天赋,都是普通人所没有的,相信我困难只是一时的,我只希望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和我讲,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帮你。”
林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这么搞,倒是显得她特别恶劣。
如果石敬尘还和之前一样,骂她市侩,她还能心安理得一些……
说起来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都忘记了,其实也没那么大的怨气,更没想着要报复什么,既然无法真诚相待,那以后还是少见面。
她以为上次两人闹崩就是结束,结果这位又找上门。
石敬尘要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林薇也就没什么顾忌,也知道该怎么对他,但他不是,甚至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谢谢石老师,我现在一切都好,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的。”
林薇突然间的疏离客气,石敬尘立马感觉到了,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哪里说错了。
石敬尘斟酌着开口:“我可以让父亲……”
“不用麻烦伯父了,把港英政府得罪狠了,对他的仕途会有影响的,我其实没损失什么,前期投入也不过是几万块,收获也超出了预期,做生意就是这样,有好有坏,如果心态这么容易崩,受不得委屈,我以后也很难在商场上立足,报纸上的话,就是我心里想的,没有任何不甘。”
石敬尘沉默地看着她,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和记忆中的少女形象越来越远,他却一直用老眼光看她。
他才发现自己来时的关心很多余,脆弱这个词和面前的女孩扯不上任何关系,对方根本就不需要他。
他隐隐意识到刚才的“叙旧”更像是一个笑话,而他却当真了。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他笑了笑,也变得礼貌疏离起来。
嗯……
就这样,做个客客气气的“熟人”。
下午开会,服装厂正在筹备新店开业,汇报工作进度。
但是大家士气有些低落,没有了前几天的热情。
之前虽然累,但是众人心中抱着想要大干一场的决心,全部铆足了力气,尤其是看着活动影响力越来越大,那种成就感与日俱增。
他们亲眼看着这个幼苗在自己的手中慢慢长大。
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戳漏了。
林薇扫视了一圈,或委屈,或不甘——脸色都不太好,整齐划一,堪比生理期的前兆。
“有这么生气吗?”林薇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合同,“奖金都照发,大家不用太介怀,以后有的是给你们大展身手的机会。”
有人不高兴地嘟囔着:“如果以后再被截胡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