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如我有办法呢?”
我呆住了。
我花了几秒钟去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不像是开玩笑,甚至还很认真。我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假如我还有的话——妈妈从来不那这种事情开玩笑,有人会拿生命开玩笑吗?我还以为我已经能平静接受自己死掉的这个事实呢,但当我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高估自己了。
可妈妈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个普通人,不是电视里的魔法师和神。
而且……而且妈妈也已经死了。如果她有办法,为什么不先复活自己呢?
我把我的问题抛出去,而她给了我回答。
难道我原来一直以为是个普通人的妈妈居然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其实我也有事情一直瞒着你,冬阳,但你当时实在是太小了,我不得不瞒着你。”我转过头去,看到面对我的问题的妈妈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她在紧张吗?我想,“有些时候——我必须得这么做。假如保留着天性的话,总有一天你会伤害到你自己;可是当别人把它强行拿走的时候,你就又会变得脆弱,变得不能够保护你自己。但如果我把这个东西换给你的话——”
她说不下去了。
我搞不懂她究竟在指什么,但还是随口说了一句:“像被修剪掉刺的?”
“对。”
我又想了想,继续说:“像拿自来水泡了澡的鸡蛋?”
妈妈被我的胡思乱想逗笑了,我诡异的幽默感派终于上了用场,看见她不再那么低落,于是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本来想等你长大一点的时候告诉你,或许十八岁,至少是十六岁。然后再大一点,我就能教你用它来保护自己——但我没想到,我也……我也没想到,我会走的那么早,只剩下你一个人。”
“这不是你的错,妈妈。”我看见她的眼眶红了,也跟着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突然觉得自己死的好像也很值,至少我见到了妈妈。我真想她,但是以后都不用了。
“我还是不明白,所以你到底拿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半开玩笑的问,“装在耳朵里的金箍棒?还是手.枪?”
自打出生活到快十九岁,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少过什么。就算少了,我不是也一直好好的吗?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是破罐破摔一样摸了一下头发,垂下肩膀。
“这不该由我来告诉你,我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冬阳。”她的语速忽然快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但总有人能够告诉你。如果真的想回去的话你就得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我们得加快速度。你不会后悔的,是不是?”
我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一愣,摇了摇头:“为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没回答我的疑问,今天的妈妈看起来很奇怪,或者说我们都很奇怪。也可能是我多心了,哪有人能觉得两个死人坐在一块儿聊天不奇怪的?
“你想我保证,如果我能把你送回去的话,你就再也不要有想回到这里来的念头了。”
我突然开始慌张起来——她看样子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像一场暴雨。但我只能傻乎乎的坐在原地,一边怀疑人生一边怀疑自己的听力。
妈妈慢慢的伸出手,动作很纠结。我看见她的手心慢慢的伸向我的眼睛,白的几乎透明的手掌心。这个动作让我下意识想到某个晚上,有个人也这样捂上了我的眼睛。
“跟我保证你不会让我后悔这个决定?”我陷入了一片黑暗。
“保证?是我不能再见到你的意思吗?”我脑子里闪过了一根抓不住的线,我很想看清它,但我失败了。
她重新把手放下来,示意我睁开眼睛。她站起身来走到我对面,又重新用抱住了我。我感觉她的怀抱和刚才不一样了,好像更加熟悉。
“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宝贝,这可能会让你很痛苦。你不值得受这种苦,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包围住了我。
“还有什么比死亡更痛苦?”我喃喃道,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就像小时候一样,声音闷在了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