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我终于把课上的小组作业做好了结尾,然后在笔记本上打开的文档后面打上了最后一个句号。我再次检查了一下扔在床上的那只收拾好的包,确认没有一样东西落下,或者拿错。身上的衣服也换好了——简单的薄针织衫、难得的牛仔裤,还有永远也离不开的高跟鞋。今天是五厘米的。

呼。就是现在了。我一边合上电脑一边想,站起身来,拿过那只包。

难得的周末休息日,更难得的布鲁斯和提姆居然都在家。他们两个是目前业务最繁忙的人,一个天天经营大公司焦头烂额,另一个除了成天没命的办公还得上学。

我从楼上跑下来,没在客厅看到他们俩的时候有一丝诧异,但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餐厅——啊哈,果然没错。

一人一杯咖啡,看上去都是刚起床。

我有点想笑。

“早上好,两位。”我走过去,看到阿尔弗雷德也站在一边,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落了一点儿,“嗨爸,我能去同学家住两晚吗?就现在,我们计划好了的,后天早上一起回学校。”

其实身为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出门就真的没必要在和自己的家长通报了。举个例子,看看提姆哪天出门的时候和布鲁斯请示过?但我就是想试试这种感觉,以前我从来都没有在出去玩的时候报备家长、然后听到一句“玩的开心”的机会,现在有了,我又想把从前那么多年来欠下的一气儿全听完。

布鲁斯抬起头,冲我微笑了一下。“玩的开心。”他说,把咖啡杯举到了嘴边。

“谢了爸。”我感觉到有肥皂泡泡从心底升起来。

“是和‘哥谭幸存者’?”提姆接了一句。

“对,没错。”我和提姆聊起过他们,况且我们就在一个学校,总有碰到对方同学的时候,“只不过今天是‘女孩日’,只有女生,没有男生。我走了,我们学校见。”

“路上小心,学校见。”他冲我抬了一下咖啡杯,像是一位坐在婚宴上的宾客想要举杯祝词。

阿尔弗雷德刚好端着一盘栗子蛋糕走过来:“要迪亚兹先生送你吗,小姐?如果需要的话,他会在楼下等着。”

迪亚兹先生是平时负责接送我上学的那位司机,和蔼又面善,人特别好,从不多说一句闲话。我挺喜欢他的,平时坐在车上偶尔会和他聊聊天,听说他的女儿正在学画画,今年开始上四年级。

“不用了,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祝他周末快乐。也祝你们周末快乐,提姆,阿尔弗雷德,”我转过身背着他们挥了挥手,“爸爸,再见。”然后赶紧离开了现场。

直到我离开厨房往前多走了三十步,才放松警惕忍不住笑起来。

有家真好。我想。

——你现在叫的很顺口了?心里有个声音说道。

——是啊,我就喜欢,怎么了?我用脑电波和那个声音打嘴仗。我可是等了十八年才找回这么叫他的机会,我要把以前没叫成的全补回来。

我喜欢这么说。我爸爸。

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从庄园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依旧是一段磨人的征程,但我就是喜欢用走的——减肥嘛,这样晚上我就可以多吃几口菜,也不会有负罪感了。我喜欢在走路的途中幻想自己是个来自十八世纪乡村少女,或者是背着吉他走过长无边际的高速公路的吉他手。反正走路也是走路,无聊嘛。

我要去的目的地是詹妮弗家,这学期开学后她没住在学校,而是住在了爸妈帮她租的校外公寓,特别大的那种。自从开学之后她就一直说要邀请大家去做客,但前几周的课业实在是太忙了,一直拖到这周,我们才终于等到一点空间用来喘息。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我们逐渐都互相熟悉起来,也不想寒假时那样生疏了。当时的情况类似于淘汰赛,每个人都不想成为那个落榜的倒霉蛋,相互之间自然就或多或少都有种难以磨灭的敌意。然而现在不同了,留下来的人之间那种敌意变成了同类间相惜的感情,从我们的聊天群名就可以看出来了。我们之间的相处比之前轻松了很多,大家互开玩笑的情况经常发生,没有人会继续做那张紧绷的弓了。

最令我想不到的要数我和詹妮弗的关系,寒假集训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几乎是班上最不对头的,不是那种成天针锋相对的对峙状态,而是我们两个人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就像是对方的相反面。加之考核的时候我们刚好被分到了女一女二的角色,本身这两个角色也是亦敌亦友的状态,我们之间就更没有什么机会好好做下来交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