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她这几年来听到过对她容貌的最朴实无华的夸奖了。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本来名声不显的她开始频繁收到各种和歌,给她写信的贵族们,成功让她了解到了日本语的进阶修辞版本,单纯的从称赞容貌和约火包的方面,写得那叫一个意蕴隽永,含情脉脉。
就是绫子实在是无法想象一群初中生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就对她生死相许了。
绫子站在原地,朝着大夫无言地笑了笑。
他脸色变得无比紧张起来,目光无处安放,像是被传染成了哑巴。
原本只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笑完以后好像空气更凝固了。绫子心下微叹,只能笑着上前试图给无惨整理一下仪容。
“我……无惨君记得按时服药,我先走了。”
简直落荒而逃。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偶有炭火爆开的火星子的声音,剩下了她和无惨四目相对。
“真是美丽动人。”
无惨喃喃重复道,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庞:“真想像绫子一样健康啊。”
绫子眨眨眼,无言地提醒着他:她并不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
她的眼中映着无惨因为生气而渐渐抿起的嘴角,他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冷漠的眼神里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但又特别富有耐心的开口:“最近胃口不是很好,以后每一餐都希望绫子能够陪我一起吃。”
仿佛病弱丈夫的一个小小要求。
绫子的表情蓦地难看到了极点,脸色变得比刚刚无惨还要快。
无惨大笑。
平安京的贵族们每日只吃两餐饭,而且每顿饭都离不开腌菜,头几年吃得她脸都绿了。后来年纪大了一些,才渐渐有腌鱼干之类的东西上桌子,但是她每天仍然饿得要命。
贵族们以食肉为耻,就连这么一个病号都是这么过来的。原以为婚后独立出藤原家可以肆无忌惮,但是身边的人比起她来更听有希子的话一些,要是分开吃还有办法可以动一下厨房的主意,现在完全没有机会了。
早知道昨晚就应该多吃两口排骨。
这么吃下去,看来这个工具人丈夫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她恶狠狠地想。
和绫子想得不太一样,自从搬过来和无惨一起吃饭后,鬼舞辻宅的仆佣们发现,家主的饭量明显变多了。
“别说看着夫人的脸,你们谁不是每天吃饭的时候光想一想,就能多吃半碗。”花匠有一搭没一搭地修剪着老宅门前的灌木,和侍女们聊着天。
侍女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来的夫人的美貌,从天上的辉夜姬谈到地上的御台所,最后只能叹息道:“这么漂亮的人,居然不能说话。”
“听说夫人可是藤原家的小姐,”花匠啧啧道:“要不是不能说话,我们大人估计一点机会都没有。”真说起来怕是女御都未必及得上。
冰雪消融后,春光大好。
老远就听见洒扫的侍女们的声音,绫子被阳光照得眯了眯眼,揉了揉眼角,她打了个哈欠。
「他们在说什么呢?」绫子落笔道。
“似乎是在称赞您的美丽呢。”春继续研磨,无心去纠正鬼舞辻宅里这些下仆们的不当举止。在她眼里,藤原家的这位女婿除了皮相外,没有一处是合格的。听说活不过二十岁,顶多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情了,她有何必多管这些没有必要的事情。
屋外的人们依然是活力十足,这倒是在藤原宅里看不到的景象。被春光一照,仿佛连骨子里的湿气都晒掉了。隐约听到他们讨论的对象从她变成了无惨,“大人的病真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呢。”
数十年不变的苍白病容,瘦弱的身体甚至难以支撑他下床行走。
并不是的。
绫子曾亲眼见到他拿起外间的刀剑又放下,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在她的面前,这个人简直不加掩饰,总是表露出一些危险的言行。
总感觉父亲看错了人。
不论是有意无意,刚刚还手里拿着刀剑,转头又嘴上却对她说着“今日夜色很美”的无惨,怎么看也不像邀请她去赏月的。
然后这个人就咳个不停,最后以她强行拖着他去躺下结束了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