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仿佛再次看见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密山林,清亮的溪水在山间蜿蜒,干净的空气犹如梦幻般再次充斥了鼻腔。
松尾母子的事情柳鸣溪已经无心关注了,他多余的精力仅限于提醒这一下了,与松尾母子相比,显然还是陷入昏迷的孙榕更重要。
他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区域,看到狙击手身上逐渐消退的鱼鳞,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比鱼鳞更触目惊心的是孙榕的双手。
柳鸣溪只是刚看到那双手,就感觉喉咙一酸,他无法想象孙榕当时是如何做到的。
那是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怪谈领域的辐射曾经让孙榕的双手长满鳞片,但是现在这双手上已经没有那些丑陋的三色鳞片了。
妨碍开枪的鳞片全部被狙击手用匕首一点点地切除了。
这些鱼鳞是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将它们削掉简直就是活生生地剥掉了一层皮。
即便是看着这样的伤口,柳鸣溪都仿佛能够感觉到从手掌传来的疼痛。
剜下一片皮肉都足够让人流泪,更不用说黑发少年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近乎是硬生生地剥掉了两只手的皮。
通过这种极其残忍和考验意志力的方法,孙榕才获得了一双可以暂时使用枪支的正常的手。
也正是他们两个在电光火石间的绝妙配合,才最终击败了怪谈【水梭花磷】。
黑发少年的手指依旧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枪支,干涸的血液让他的手掌几乎和枪把粘合在了一起。
鱼脊山的震荡已经停止了,山下滚落了许多碎石,这座黑色的大山近乎变矮了一半。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虽然是两个怪谈的嵌合物,但是作为主导的半人半鱼的青年已经被柳鸣溪吞噬,黑鱼的化身自然也随之消散,金涛那边大概是安全了。
柳鸣溪把他们的位置发给了金涛,小心地把孙榕在地上放平,他暂时没心情去管被踹进【红小姐】那里的怪谈【水梭花磷】了,狙击手的情况很不乐观。
最后剩余的“蒸馏酒”被他倒在了孙榕的手上和身上,黑发少年的呼吸已经有些微弱了。
还好淡黄色的液体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只是却同样叫昏迷中的孙榕醒了过来。
“疼……”狙击手虚弱地倒抽着冷气,额头满是冷汗。
当时切割的时候全凭借着危急时刻的意志力,而现在安全了,被勇气遗忘的痛觉才席卷而来。
他们这些刚入行的【一星】侦探,即便已经通过了“亮相测试”,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在柳鸣溪的世界刚进入大学而已。
柳鸣溪低声安慰他,帮助孙榕擦拭着脸上的冷汗,等待着救援。
肾上腺素的作用褪去之后,他也开始感觉到了疼痛,尽管当时调整了感官,无法感受到疼痛的作用,但是此时他并没有继续维持那种屏蔽痛觉的控制。
痛苦反而更叫人体味到活着的真谛和存活的喜悦。
“我们……做到了?”重伤的狙击手在半睡半醒间用一种梦幻的语气询问道。
“是的,我们做到了,帮大忙了孙榕。”同样筋疲力尽的柳鸣溪小声地回到。
“没有成为累赘真的太好了……”狙击手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睡着了。
你从来也不是,我们都不会是。柳鸣溪想要对他说,虽然黑发的少年已经听不见了。
远远地他看到了跑过来的金涛和一个有点眼熟的高挑女性的身影,忽然有点想要落泪。
同为侦探,有为了拯救同伴和人类奋不顾身的家伙,也有为了各种原因背叛种族的败类。
但是,有勇气,坚持和同伴,他好像对于侦探这个职业,越来越有归属感了。
“柳哥,孙榕!”一看见他俩,金涛就像是某种大型犬一样,啪唧一下就扑了过来。
“小心点,金涛!”柳鸣溪不得不出声制止金涛的动作,以免他压到孙榕。
“柳哥,你还好吗?血腥味怎么这么打。诶?榕子这是咋了,这手!”看见柳鸣溪和孙榕两人,金涛俨然焦急了起来,他的两个队友可不管怎么看状态都不太好。
“嘶,扶我一把,孙榕他,暂时没事,我给他用了‘蒸馏酒’。”柳鸣溪艰难地在金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还是有些头晕眼花。
支援的【二星】侦探也过来了,这还是个熟人。
正是柳鸣溪在棠花院私立学校遭遇【红小姐】袭击的时候看见的另外一个侦探——孙栩。
柳鸣溪一边靠着金涛恢复体力,一边长话短说地把刚才的情况解释了一番。
孙栩依旧穿着那套鳄鱼皮的衣服,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的皮箱拎在她手中。
这是套用怪谈【鼍龙】的表皮制作成的衣装,能够强化穿着者的力量和敏捷,并且具有相当的防御能力,而这个手提箱大概是女人的嵌合能力。
她无疑是个以攻击见长的【二星】侦探,也难怪她和金涛顺利地解决了黑鱼。
而显然对于孙栩来说的熟人可不止柳鸣溪一个。
“天哪,孙榕,怎么搞成这样。”
金涛本来想要背起孙榕,但孙栩已经抢先抱起了自己的堂弟,女人严肃的脸上此时满是心疼和自豪,心疼自己的堂弟受了这样重的伤,也自豪他完成了这样的任务。
见到这感人的一幕,金涛和柳鸣溪把空间留给了他们,见柳鸣溪实再疲惫,金涛自告奋勇地把他背起来。
柳鸣溪终于得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还是如此熟悉。
柳鸣溪立刻意识到了他们终于回到了【不周山】,先前的疲惫在之前的睡眠中已经缓解了许多。
“哟,你醒啦!”熟悉的声音还带着俏皮的尾音,正是他被派去执行任务,暂时没空管他的小导师。
“师父……”柳鸣溪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大概是因为之前割喉的时候喷射出的血液流进了喉咙的缘故,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先别说话啦,”金发的小侦探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把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他,“喝点水。”
任笑坐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摇晃着小腿,笑盈盈地看着他喝水,这明晃晃的眼神反倒看得柳鸣溪有点不自在了。
“师父,额,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柳鸣溪蹭了两下自己的脸,疑心是不是还有血迹没擦干净。
这样的动作不知道戳到了金发正太的什么笑点,让任笑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可爱。”金发的小侦探笑眯眯地点评着。
“师父我呀,有一点问题想问诶。”任笑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鸣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