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已经换上了崇天阁的衣服,袖子宽大。大概是因为嫌热,里面没有穿上内衬,双手举着烧鸡时,袖子就会滑落下来,堆在手肘上。在阴影中,那截手臂的肌肤娇嫩雪白,却横生出了一道丑陋的焦黑的痕迹,还未愈合。
薛策的目光在那道疤上停了一停。
是在南战场的时候,被明光抽出来的。偏生视线上移后,她感激的笑容没有半点勉强。
都说穷兽狡猾又聪明。可他看她,却觉得比较像一个记吃不记打的蠢蛋。
薛策在心里下了这个评价。
戚斐以为他厌恶妖兽,缩了缩肩膀,不敢自讨没趣,识相地走远了点儿,自己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低头开吃了。
唉,这应该是她和薛策认识以来,最沉默的一次共同进餐了。
就连在后世,他们刚刚相遇、一起被困在破庙的那段时间,坐在雪地里吃东西,也不算是冷场。因为那时候有薛小策在他们之间斡旋,就算和薛策说不上两句话,也并不觉得尴尬。
哪像现在。她就算有找话题的心,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共同话题“归墟之战”可是雷区。看来还是得熟悉点儿才行。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吧。
薛策今晚也还没吃饭,但他不怎么饿。修道之人的口味不会变化,但身体对于食物的需求会降低,不需要吃太多也可以维持精力的充沛。
他倚在灶台上,屈起了一条腿,另一条腿舒展地踩着地,随手拿了一只苹果,擦了擦,就咬了一口。
十七岁的少年人,身形已兼具了少年的柔韧纤厉,与成年男子的骨架。因动作的拉伸,衣袍被绷出了一道道褶皱,火红的衣带与雪白的前摆自然地分开,垂在两旁,在烛光晃动中,长裤底下隐隐蛰伏着某种轮廓。仿佛蛰伏在少年人的体魄深处,一只躁动的兽。
他懒洋洋地咬了一口苹果,余光时不时就会瞟向角落里的她。
并不是因为他多喜欢看她。只是因为观察和自己共处一室的人,是他的习惯之一。
她的吃相并不像许多妖兽一样粗鲁,看起来还很香。嘴唇生得红而丰盈,沾了一层油光,泛着亮晶晶的丝线。在张开之后,总是下意识地先咬一下下面的那瓣嘴唇,门牙陷入了粉肉里,压出了一条浅浅的缝,才继续吃。
很普通的场景,在不经意间,落入了他的眼底,却神差鬼使地生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并在不久之后,荡出了一圈圈的波澜。
而在当下,薛策还未察觉到那种心思的深意,只是觉得心里一突,移开了视线,随手将果核捏碎了,声音比刚才不耐了许多:“你吃完了没有?没吃完拿下去吃。”
明摆着是在赶人。
好在戚斐也吃得差不多了。
祝融峰上漆黑一片。离开了结界以后,清凉的夜间山风扑在了面上,
“薛……薛公子,谢谢你带我进去吃饭。那个,你明天早点回来行吗?”戚斐仰头看他,没有开口要他打开结界,因为她直觉薛策不会答应:“你不回来的话,我会很饿。”
薛策顿了一会儿,才迈动脚步,在夜风里留下了一句轻嗤:“我不保证。”
……
那天夜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一贯无梦的薛策,久违地坠入了一个梦境之中。梦境与征伐无关,只是普普通通的场景。
他梦见了那只妖兽刚来的第一天,汗涔涔、脸颊酡红地趴在了大殿上的模样,转而又看见了金戟绕着她欢快旋转的情境,梦见了她一脸餍足地在进食,门牙微微陷进唇肉,牙后是红艳的舌头,而后爬了过来,温顺地弯膝跪下……到这里,梦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