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大明宫,望仙门外。
以魏相为首,三相一同领三省六部官吏立于宫门外,等候开门上常朝,冬日日迟,加之现在时间不过五更,宫门之外一片漆黑,有诗云:鼓声初动未闻鸡,赢马街中踏冻泥。烛暗有时冲石柱,雪深无处认沙堤。这些天长安天气还好,没有下雪,故而寒意稍弱,但百官仍是个个打着灯笼等候,相互闲聊。
不过闲聊也是有讲究的,朝廷之内虽然没有明显的派别之分,但也有一些不成文的做法,陆相与窦相的人,位高者主动找魏相的人问一问温寒,以示三省之间相互和睦,无有争斗,魏相那边的人则要主动和另外两位的人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以示三省相商,并无一省独大权倾朝野之态。
前朝之时,先帝只设两相,相互掣肘之下,朝廷上倒是和睦,当今天子虽设三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多事情,魏相是不需要与其他两人商议的,魏相其人性格也比较耿直,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所以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他的手下尚会遵守,他自己向来不以为然。
三省原本各有职权,但本朝以来,由于天子不信任前朝老臣,所以给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魏相过多的信任,以至于现在有许多本不属于尚书省的职权,都被魏相抓在了手里,若是其余两省主动争执,天子可能还会好受一些,但奈何窦相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念,魏相要管,自己就让,到最后只管侍从之事,谏诤、出纳、封驳之权都可以一并不做。
天子虽然对窦相有些不满,但窦相为官多年,谨小慎微,一点把柄都没有,想换都换不掉,加之此人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野心,时候长了,天子也就想通了,与其培植内廷与魏相争权,不如就让这个没野心、不好权的家伙做好这个位置,自己也能省心,只要他在朝中,便能安定百官之心,也算是有好处。
至于中书省,前朝之时,这里原本是权势的核心,欧阳老相便是出自此处,彼时中书门下两省两相,尚书省只管做事,几乎没有在朝廷里说话的余地,只是天子登基之后,深感两省之中老臣太多,规矩也太多,自己初登基之际,手边没有自己放心的人手,便一步步削弱两省之权,提拔尚书省内人士,把朝廷变成自己的朝廷。
在天子的授意之下,御史台开始查办前朝之时中书省内的过错,虽然只是动了几个在朝廷上没什么位置的舍人,但中书省的欧阳老相是个明白人,看出了天子的意思,便主动请退,他这一奏疏以上,天子便高兴的批准了他的退休,还派了自己的侍卫一路陪伴老相返乡,自此之后,中书省的权势便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天子一样选了欧阳老相的门生当新的中书令,官拜宰相,但陆相彼时年轻气盛,完全把控不住自己下面的一票老臣,误判了几件政事,魏相一起,许多原本该中书省商议做的事,也就落到了尚书令魏相手里。
所以现在的朝廷便是如此局面,魏相倚仗天子信任,一家独大,把中书门下两省牢牢压住,若是魏相不同意,即便是中书省草拟的政令也不得施行,时候长了,天子也觉得不是太好,想要往回收,却发觉朝堂之上已经没有哪个敢站出来反对魏相的势力了,不得已,天子只能另寻平衡之法,这便是当朝现状。
魏相立在等在宫门之外,似乎在考虑什么事,看他神情严肃,其他官员自然知趣的没有打扰他,陆相在与御史台的人闲扯,窦相年纪大了,虽然天气有点冷,但还是倚着一根石柱,悄悄打个盹,正在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之际,一人来到魏相身旁,说道:“魏相,今日可有什么要事要奏吗?”
众人见有人找魏相搭话,纷纷抬眼看去,魏相抬起头来,一见来人,便说道:“这几日没什么要紧事,倒是王都护,你回长安之后,便请把家人送回博州老家,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吧。”
王都护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啊,是第一次,我有差不多十五年没回过长安了,朝廷上的规矩,差不多都要忘个一干二净了,若是待会儿闹了什么笑话,魏相可得替我求个情啊。”
魏相也笑了起来,说道:“那是自然,王都护镇守西域多年,劳苦功高,魏某甚为佩服,朝廷上的规矩,不过是繁文缛节,比之你的功劳,天子自然不会计较。”
王都护说道:“那样就好,魏相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魏相看了看时候,发觉离开门还有一些时间,便继续问道:“王都护,不知这一趟博州之行,可否顺利?”
王都护笑得更是开心了,说道:“顺利,一切顺利,何谓衣锦还乡,王某这一趟可以说体会的十分周详了。”
“那便好。”魏相很自然地说道,“今日重回长安城,可有什么打算吗?”
王都护摇了摇头,说道:“打算倒是没有什么,不过魏相,你知道天子为何要调我回来吗?”
他这话一问,其余官吏纷纷竖起耳朵,这句话全看魏相如何作答,便可知此事大概是什么安排,王都护值守西域,一则不与朝中任何人为一派,二则立有军功,天子免不了要封赏一番,位极人臣那也是有可能的,三则他与亲王一同在都护府多年,现在不光亲王返回了长安,王都护也被天子调了回来,很难不让人觉得天子打算在朝廷内有所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