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开始听起江常胜的讲话。
江常胜:首先,在大众眼里,刘邦不过是一个因人成事的龌龊之徒,这确实有道理,因为他的出身,相貌,才能,还是性格,都很难引起大众的敬畏。相比之下,他的对手项羽和他的手下韩信,则以无双的勇气和罕见的才能,赢得了无数的美誉。
然而,我们若以政治决策的视野来看,刘邦绝对是世界上最杰出的帝王。
这种评价并不是由于他多么有才华或有能力,而是因为他永远实事求是的态度。
他这个人永远基于现实需要采取政策,其思维绝对不会被任何虚荣、情感、还有任何外力所劫持。
第一、刘邦这个人,他有着完美的自知之明。
要知道,他可是一个平民帝王,从一个平民做到这一步,不论是谁,都会骄傲,虚荣,自满,甚至是狂妄自负,但是刘邦哪怕是称帝了,他也永远保持着清晰的自知之明。
当书生陆贾“以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劝诫刘邦时,刘邦已经是一个淘汰了无数强人狠人的开国帝王了。
达到这种成就的人,周边几乎都是阿谀奉承,他听到的批评就像沙漠里的清水一样少。
假如三个人的谣言就能让你相信老虎的存在,那么一百个人的赞美,一万个人的追捧,一个
国家的臣服,又何尝不会消灭一个天才的自知之明,并把他变成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呢?
江常胜说到这里时,人们都是一愣,觉得很有道理。
江常胜:但是刘邦的帝路上,从来不会自满,或是骄傲,哪怕是一丁点。
世界上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会被虚荣,情感,自我,他我,等等事物所困住。
但是刘邦这个人,他追求的从来都不是“我比你强,我比你聪明,我比你能干”之类的虚名,他更不追求什么,“我要钱,我要名,我要权,我要美女和江山”。
他似乎只追求一件事,“怎么做对我更有好处。”
只有理解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刘邦的非凡和可怕。
古今中外能够保持这种本能行事的人,真的屈指可数。
刘邦这个人对爱恨情仇之类的人类情感极度淡漠,所以他的决策永远理性,无爱也无恨。
有两件事体现的极为明显。
当年在他的老家沛县里,有一位刘邦极为憎恨的叛徒老乡。
在乡间的时候,刘邦就经常被他这个老乡雍齿所羞辱,这也就算了。
后来刘邦征战天下的时候,在刘邦最困难的人生岁月里,雍齿不但不帮助刘邦,还主动献出了刘邦的老巢,投靠了他人。
同一时间,他还囚禁了刘邦的父亲和妻儿,使他们遭受到殴打,羞辱等等虐待,更是把刘邦逼到了走投无路,被迫投靠了项梁。
后来随着局势的发展,雍齿投靠了刘邦,刘邦不但不予追究,反而在建国的时候,还论功封
侯,安定人心。
年轻的时候就经常被打脸,后来至亲被虐待和羞辱,投靠敌人让自己陷入绝境。
以上任何一列事情拿出来,都是让常人无法忍受的。
而这些不共戴天的刻骨之仇,在刘邦的眼睛里,却轻轻的放过了,一件都没有计较。
扪心自问,世上有几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一切只因为宽容这个仇敌可以为刘邦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符合他的政治利益,所以刘邦便做了,大行其道。
所以说,刘邦是一头永远都清楚自己目标的政治野兽。
他的眼睛里,仿佛只有那么一件事,“怎么做,对我有好处,更有好处。”
江常胜顿了顿,喝了一口酒。
一桌人都瞪大了眼睛了,徐少卿是最震惊的,没想到江常胜竟然讲的如此深入浅出,众人都无比认真的咀嚼了起来。
江常胜继续道:一个能够明确目标的人,注定是一个果断的人。
这是因为,果断品质的根源,恰恰在于决策者对于自己目标的清晰度,决策者的牵挂越少,他的目标就会越清晰,他行事就会越果断。反之,决策者的感情越丰富,他的牵挂就会越多,他的目标就会模糊,优柔寡断和瞻前顾后会成为他的通病,他的失败也很难避免。
而刘邦,很可能是所有人类中最果断的一个人。
当刘邦的乘车被项羽部队追击,敌兵迫近,生死存亡的时候,刘邦的车上除了自己,只有护
卫车夫夏侯婴和两个嫡生儿女鲁元公主和汉惠帝。
刘邦只用了一秒钟,请大家注意,他只用了一秒钟,就想通了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想不通的道理。
“车太重了,必须减负,夏侯婴能给自己挡刀驾车,绝对不能丢,只有眼前一对亲生儿女必须被扔弃。”
他瞬息之间就做出了最残酷或许也最“正确”的抉择,直接两脚将鲁元公主和汉惠帝踹下去,减轻车子的负担,增大逃跑成功的概率。
绝非小人那么简单!
扪心自问,我就不行,更做不到那个份上。
与刘邦相反,军神韩信自负无双才智,为何却在政治上败的一塌糊涂,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江常胜清了清嗓子。
附近两桌人都认真地听自己讲了起来,甚至还有年轻人拿出小本子记了起来,一幅在记考点的模样。
江常胜十分享受这种装逼的感觉,装文化逼就是爽啊,他继续开始照搬卢肖的话。
“韩信这个人书里也讲的很多,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之类的典故大家肯定是知道的,他最后失败的原因其实只在于八个字:牵挂太多,优柔寡断。
他面对部下的警告,他又恐惧汉王的猜忌,又顾及汉王的恩情,同时还贪恋裂土封王的富贵和“言听计从”的虚荣。
就像别人评价的一样,犹豫的猛虎,不如决死的毒蜂,狐疑的勇士,比不上出击的儿童。
他自己束缚了自己,所以最后死于妇人之手。”
“话说回刘邦,刘邦这个人,他的一生从不被任何观念所束缚,对他来说,观念本身就是一种身外工具。
他知道,打天下要靠武力,但是维持天下和治理天下需要文术,需要建立和培养观念,什么样的观念对我有好处,什么样的观念对王朝有好处,他就建立什么样的规则,来增加王权和帝国的厚度。
这位开国帝王从不因好恶爱恨行事,作为绝对实事求是的一个人,他可以说是塑造了一个无情冷酷的典范。
可以说,遍观人类的历史,在任何斗争中,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仅仅取决于谁更像汉高祖刘邦而已。”
说到这里,江常胜松了一口气。
段小参等人忍不住鼓起掌来。
“常玉先生说得好哇。”
“常先生的高见让在下醍醐灌顶啊。”
“是啊,刘邦当初官职不过泗水一亭长,都已经四十七岁的人了,都快当爷爷了,但依旧斩蛇起义,后来能够成为开国帝王,简直是令人惊叹啊,绝不能小看或是抱以偏见。”
徐少卿此时此刻脸色难看无比,因为江常胜句句在理,让他无力反驳。
有人忍不住问道。
“常先生,那你怎么看待大汉之志里的项羽啊。”
江常胜想了想,回忆起卢肖说过的话。
他尽可能复述着卢肖的思路,用自己的语言说了起来。
“天下第一,千古无二,西楚霸王。”
“他这一辈子,打了七十多场仗,除了最后的垓下之战,难逢敌手,从无败绩。”
“项羽一战封神,是在巨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