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百里,难求归期。
雨下万夜,难寻知己。
沉默,像是那夜的康桥。
书生跟着英雄上了楼以后,四目相对中久久无声。
不知道多了多久,书生这才开口三字,“谢谢你。”
英雄看了他一眼,“不客气。”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一个是东土来的赤子,一个是西北来的常玉,不论是性格,抑或是成长环境,还是世界观,价值观,成长履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却因缘际会走到了一起。
书生忽然再次开口道:“常兄,你是为什么要去南原呢?”
英雄看了他一眼,“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
书生再道,“是去看那里的风景,还是看那里的人呢?”
英雄眉头皱了皱,“别问那么多,早点睡觉吧。”
英雄关上了房门,书生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
独自呆在房间的英雄咕咚喝了口米酒,却发现这米酒一点都不甜,甚至还有点苦。
窗外大雨瓢泼,窗内的他忽然间怎么都睡不着。
书生一个人在房间里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他拿出一本手稿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哐当。”
房门忽然大开,书生回过头去,发现那个帮自己解围的英雄正站在门口,拎着一小壶米酒。
他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那人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将那酒壶往桌上一放。
“睡不着,过来坐一会儿,我想你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书生一笑,“不会不会,欢迎还来不及呢。”
英雄取出小盏先自己满上。
“常兄,一个人喝酒会醉,两个人喝酒才能尽兴。”
书生说完这句话也满上一盏。
一杯过后,书生率先打开了话匣,他一开口,如同瀑布奔流而下永不停歇。
英雄听他吧啦了半天,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早知道你这么多问题这么多话,我就该看着那店小二把你赶出店里。”
书生听到这话哦了一声,坐在原地不再吭气。
英雄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我没有不准你说话,只是不喜欢你这么多话。”
书生闻言神情一松,眨了眨眼睛。
“英雄,你是有心事所以才睡不着吧?”
英雄听到这话眉头微微又一皱,“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英雄,顶多就是一些出了风头的好汉,被人们吹吹捧捧了一下,就成了英雄。”
书生听到这话沉吟了片刻,“常兄此言差矣,在看我来,凡是有勇气做出常人不敢做或不能做之事,皆可为英雄。”
英雄一笑:照你这个意思,这世上岂不是遍地都是英雄?
书生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
“为他为家为民为国捐躯奉献者,皆为英雄。”
英雄听到这话忽然哈哈大笑:那真是感谢你抬举我了,我可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凭心情凭心意做事罢了,图个问心无愧,从没想过要去做什么英雄。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书生:常兄为何如此的刻薄?
英雄一愣,一脸不解。
书生又道:常兄,恕在下直言,你明明就是一个好人,明明就是一个英雄,为什么却总是不愿意承认,总是在驳
斥他人,驳斥自己。
难道你心里对这个世界,对世道人心就如此刻薄?
还是说,难道你自己认为你所做的那些英雄举动是错误的?
英雄一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书生的话。
他忽然想到了从小到大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东西,那些数不尽的阴谋阳谋,尔虞我诈;那些看不清的虚与委蛇,笑里藏刀。
他笑了笑,喝了杯酒,索性跳过书生的问题不再理会。
书生再次出声:常兄,那么在你看来,英雄该是什么样的呢?
那人听到他的话又是一怔,愣在了原地。
这真是一个十分抽象的问题。
大概在一年多以前,那个时候的他字典里是没有英雄两字的,准确的说,他对那两个字是嗤之以鼻的。
在他看来,英雄是什么?
英雄不过就是权力的工具,是情感的奴隶。
所谓英雄,大多数时候就是单薄的一张纸,可以轻易的改变模样。
可是一年多过来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有失偏颇地被人们看成了英雄。
这让他有些惊慌,因为他看过太多英雄故事,英雄传说,在那些奋瑰丽莫名的情节里,英雄总是令人惋惜的,下场未免太过孤苦。
自己扪心自问,从一开始自己只是一个想要过的舒舒服服的公子哥罢了。
哪怕到现在,自己也只是努力地想要做到问心无愧四字而已。
英雄?对自己这样的人来说,这两个字有点太虚浮了,很是梦幻。
就在这时,书生忽然又开口道:不择手段非豪杰,不改初衷真英雄。
他听到书生的话忍不住一笑。
时而晦暗时而亮丽的灯火下,书生像极了一个烂漫的三岁孩子。
英雄举起酒杯道:正式认识一下,我真名叫江常胜,化名常玉。
书生脸色一滞:我叫卢肖,没有化名。
书生这一刻并不知道,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主动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真名。
这一夜里,一小壶米酒两人喝了一小会儿就没了,又买了许多壶,说了很多话,聊了很多东西。
卢肖在得知了他的真名后,依然选择称呼他为常兄。
只是不知道这个常是江常胜的常,还是常玉的常。
对于卢肖来说,大概是哪个常都无所谓吧。
“常兄,你有梦想吗?”卢肖忽然问道。
江常胜一笑,像是在看一个孩子:梦想?我没有梦想,我从一生下来,就不知道梦想是什么东西。
江常胜回答的理直气壮。
卢肖问道:常兄,那你觉得梦想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江常胜转了转眸子:唔…应该就是那些你做梦都想要实现的东西吧,因为那些看似不能实现的东西,才有了后来的你,现在的我。
谁知道这玩意呢?反正我没有。
卢肖一笑:你想知道我听过最好的答案吗?
江常胜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卢肖:有个人曾经跟我说,男人的梦想,最初都是从女人身上开始的。
他说,在我认识我的初恋对象之前,我常常给另外一个女生打热水,后来我发现她有对象,我就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让我给你打热水呢,她说是为了让她的男朋友休息一下。
尽管她一次次地拒绝我,但我还是想每天都见到她,因
为她就是我的梦想,梦想是什么?梦想就是一种让你感到坚持,就是幸福的东西!
江常胜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个答案听起来不错,挺有意思。”
江常胜: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卢肖咳嗽了一声:像每个读书人一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江常胜嘀咕道:哦?就没有一点隐私的东西吗?小我的那种?
卢肖忽然脸有点微红:唔…
江常胜一口酒下肚,忽然觉得心中莫名地开朗了许多。
一年多了,从当阳城走出来后一年多了,江常胜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聊得这么开怀过。
从诗词歌赋到天下大势,从阴谋阳谋到五行学说,再从古今典故到域外奇谭。
江常胜和卢肖无话不谈,无话不说。
虽然很多时候江常胜都是在听,是卢肖在说。
但江常胜依然很开心。
哪怕刚开始觉得他有些烦,但好像烦着烦着也就那么回事了。
啰嗦不假,可他字字珠玑。
舌燥也真,可他一片赤诚。
到了后半夜的时,两人已经不知道喝了多酒说了多少话了。
江常胜经常把卢肖逗的捧腹大笑,也经常把卢肖捉弄的无地自容。
卢肖的酒量很差,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满脸赤红,像是一个红苹果。
江常胜一时兴起,非要拉着卢肖下楼去再找一家上好的青楼场所,泡泡小妞,喝喝小酒,聊聊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