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正在挖坑埋江常胜的时候,额头有汗不停流下,心乱如麻。
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现在正在埋的,可是西北莽王世子江常胜!
如不出意外,再过二三十年,待那位姓江名业的男子退位。
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将会是虎国近三百年来的第五位异姓王!
会是西北还有整个虎国都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甚至是四国大势,八荒风云,都会因他的一言一行而产生变动。
而我,此时此刻不仅仅在埋莽历史,更是在改变历史。
能够亲手见证这样一个人物,甚至是一个时代的消逝,我难道不应该是兴奋和激动吗?
我应该是充满豪情与意气才对。
可为什么,当下除了不安,便是恐慌。
还有挥之不去无法诉说的阴霾…
尹天正分神之际,忽然一旁的王存孝咳嗽了一声。
“累死我了。”
“回殿下,坑已经挖好了。”
“今天青城山死了太多同门兄弟,现在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处理。”
“还望殿下准许老夫先行一步。”
荒野上的高殿下此时此刻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
身后强者林立。
旁有美姬捏肩捶腿。
听到这番话,他思索了片刻。
“准。”
王存孝闻言如临大赦。
眼睛里满是压不住的窃喜和激动。
“谢过高殿下。”
他将铁铲扔到了地上,冲着尹天正说道。
“尹大人,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你啦。”
话罢,一溜烟没了影子。
留尹天正一人在坑前。
尹天正微微一愣。
忍不住心中暗骂一声,“该死,这只老狐狸,跑的真他妈快。”
硬着头皮开始继续工作。
抱起江常胜尸体时,背对着众人的他,眼珠子在眼眶里抖动不停,无人可见。
尹天正在这一刻有些踌躇。
他很想洒脱利落地将这具尸体往坑里随意一扔,就像以前在阴暗的角落里处理那些下三滥一般。
但是他却没有。
而是亲自走下了坑里,蹑手蹑脚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珍贵花瓶。
往出爬的时候。
浑身满是虚汗,一点劲没使出来差点摔回坑里。
“天正啊。”
高殿下的声音让他身子一紧。
“你是不是后悔了?”
“回世子殿下,在下绝对没有!”
“哦,继续吧,手脚麻利一点。”
“还有很多后事等我们处理。”
尹天正松了一口气。
咬紧牙关开始用铲子铲土。
一抔又一抔,盖在了江常胜的身上。
尹天正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原来埋一个人是这么累。
他的胸腔翻江倒海,犹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践踏。
为什么?
高殿下竟然能如此平静?
他难道不知道今天一旦东窗事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和代价吗?
对啊。
他是高成玉,他爹高翔是整个诺大北郡的郡守,一方土霸王。
还有。
从他爷爷那一辈起,高家往上三代都曾是金吾卫!
金吾卫是什么?那可是圣帝的侍卫。
高家的高图,也就是高殿下的太爷爷,当年那可是为圣帝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啊。
高图的事情,谁不知道?
三百年来虎国也许不是最传奇但一定是最荣耀的一位金吾卫。
那一年虎国大乱,有本领通天的贼子歹人暗杀圣帝。
世人皆知,金吾卫高图为了保护圣帝周全,于浴血奋战之中硬生生为圣帝挡了二十七刀十一剑!
一战成名,光宗耀祖。
高氏也由此开始发迹。
高图为圣帝挡了二十七刀十一剑,圣帝便赐他了一把金刀金剑,并施言于天下传至今天。
“金刀为号,金剑为令。”
“从今日起,高图或其后人持此刀此剑时。”
“二十七刀十一剑内可杀一人,上可斩昏君,下可斩佞臣,王侯将相,一视同仁。”
“或持此刀此剑罢免一罪,圣旨不可降其身,史册不可记其错。”
想到这里。
尹天正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高殿下,咽了一口口水暗自悱恻起来。
他不仅仅有自己的背景,这件事情后面肯定还有了不得的后台,更还有金刀金剑。
对他而言,也许什么麻烦都不会有。
可是…
青城山死去的近二百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啊!
我尹天正,也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权柄滔天的父亲,也没有底蕴显赫的家族。
我在这北郡兢兢业业为官,不贪赃,不枉法,腰间绣春刀挂了十年,九品顶戴加身十年。
今天好不容易爬到了五品,但这并不是老天爷给我的恩惠,而是高殿下的赏识。
就连我在南原京都里的父亲和弟弟,也都是受着高家的恩惠才能虎虎生风。
是的,高家于我有大恩。
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代价便是要我今天亲手埋下这西北世子!
扪心自问。
西北世子一旦彻底埋下去了。
就凭西蟒王这三个字,怎么可能查不出个水落石出。
到时候我的官途还能长久吗?
别说官途,我的性命,还有父亲和弟弟的性命还能在吗?
我不是他高成玉。
我输不起,更赌不起!
尹天正想到这里时。
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你发什么呆呢?”
尹天正一个哆嗦。
连忙回过神来继续铲土。
“对不起高殿下,我刚才情绪上有些难以自控。”
“毕竟今天不同于寻常,小的没见过世面,还请见谅,我这就埋了他。”
高殿下听到这句话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