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装疯。
可他恨不得自己真疯了。
殿门再次被关上,床上之人一直在挣扎,嘶哑着声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逆、子——”
这一声,不知道在骂谁。
裴怀悲笑着摇摇头。
他在永明帝床边坐下,垂眸看着他:“皇爷爷,父亲敬重你,当年许多人提让他登基,可全都被他驳斥,出京治水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不许任何人再提太子登基之事……但是,他被你杀了。”
“二叔是父亲死后,你推出来的皇子,他也被你杀了,三叔被逼到装疯,你要死了,他都不肯看你一眼,五叔也是被你下令射杀,他是来救驾的。”
“众叛亲离,你看见了吗?是逆子,还是你这个父亲无情,你心知肚明。”
裴怀悲声音始终无波无澜,可每个字,都能刺入人心尖。
众叛亲离,真实写照,却又残酷至极。
永明帝疯狂挣扎。
他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裴怀悲,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我要、废、废了……你……”
裴怀悲依旧站在原地,垂眸看着他,语气平静:“废了我?皇爷爷,你还有儿子可以登基吗?皇爷爷年纪大了,到了下面,想好与裴锦、裴铮、裴钦,说什么了吗?”
永明帝僵住,半晌,他突然泄了力道。
-
永明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新一期报纸出来。
科举、学堂、选官考试。
瞬间点燃了整个京城,让人激动起来。
“什么?以后百姓也能当官了?”
“要考试,要学得本领呢!”
“哎呀,那总是有了机会不是?而且还有学堂,不正好可以学习?”
“这真的假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再看看。”
“最晚年底就要考试选官,也没提谁能参加
呀?”
……
百官也是一怔。
这不是刚刚提出后来容世子治水,
他不仅积极配合,
还带头帮忙。
也接触了当时治水的官员。
那官员对他大加称赞。
就他这样的出身,这辈子都和做官没关系,最多花钱在县上当个吏,一辈子也就到头了,要不就是经商。
刘照总觉不甘心。
后来报纸考试选官一出,他立刻收拾东西进京。
所有人都不理解。
刘照只说:“先帝已经驾崩,新帝登基,新帝与容世子都是有抱负之人,这考试选官是容世子提出,也是容世子主持,那便定会转机!”
只是他唯一的机会。
刘照在家里、乡邻,都很有些威望,自然没人再阻止,进了京。
后来新帝继位,这一耽误就是近两个月。
许多和他一样住在客栈中的人都急了,甚至已经有人打了退堂鼓,回老家去。
“刘兄,快过年了,若不然我们也回去吧?”
“是呀,看来是没指望了。”
“多半又是官员举荐,咱们没背景,没家世,哪有什么名声?”
……
在古代,没有家世背景,想要扬名太难了。
刘照却坚持:“我不会走的,新年,年年都有,但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岂不是后悔终生?”
闻言,有人摇摇头,不再劝,自己收拾东西走了。
刘照虽然坚持,心里也很打鼓。
但他又想,那可是容世子,容世子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做不到?
正这样想着,突然有人跑进来——
“朝廷发公文了,会试时间定在十二月十九日,十二月十五日之前去京城官府报名便能参与,只要有才学有本事,不限出身!”
刘照腾地站起来,满脸惊喜。
十二月十五日。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都有些傻眼。
“这么多人啊?”便是张丞相也怔了怔。
官府已经考核过一次,剩下的人,竟然还有将近三百。
容昭微微笑:“没事,考场装得下。”
众人:“……”
谁问你考场装不装得下!
选官都是一个个举荐,哪里见过这么多人?
朝会结束。
有人期期艾艾挤到容昭面前,低声问她:“到底考什么呀?容太傅,方便透露一二否?”
“不方便。”容昭眨了眨眼睛,摊手,“我与皇上等人知道便可,怎么,你们不相信自家儿郎才学?放心吧,不难的。”
官员:“……”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太妙。
十二月十九日。
一群青年才俊,浩浩荡荡走入所谓“考场”。
有一世家子,大冬天一手提着笔墨砚台,另一手还摇着扇子,风度翩翩,仪态从容,扫一眼各种各样的所谓“考生”,眼神轻蔑。
这些平民能和他们比?
他才学好,而且诗作可是闻名京城。
他爹问过容太傅,虽太傅不肯透露题目,但说是对他们而言,不难。
世家子带着这样的自信,以及刘照等人带着忐忑,坐在位置上,领到试卷题目和答题的白纸。
然后——
裂开。
啥玩意儿?
为什么有财政题?为什么有水利题?为什么还要写治国策略且限制字数?!
哦,写诗也有,写一首。
这他妈一页,全是题!
五花八门。
这一场大雁朝首次选官考试,把所有“考生”都给考糊了。
等到离开考场,那位摇着扇子的翩翩公子手脚发软,走路一晃一晃,被小厮接住后,只晕乎乎说出一句话——
“容太傅,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