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忏悔

真可笑,项东处心积虑要害死钱艳艳,殊不知她已对这个婚姻失望透顶,打算今年六月儿子中考之后离婚。

项东高估了自己在婚

姻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出轨对钱艳艳造成的伤害。

合上日记本,赵向晚将这个沉甸甸的、记录着钱艳艳半生心事的珍贵遗物递回给钱民强:“好,我陪你去见见项东。”

钱民强眼带恳求:“我听霍灼说了,你是微表情专家,审讯能力在整个公安系统数一数二。我嘴笨,一急就上火,我想让你帮我问一问,项东到底为了什么,一定要置艳艳于死地。他到底凭什么,这样残忍无情!”

男人移情别恋,布局杀妻。

为什么?不过就是从来没有爱过。

凭什么?不过就是因为心里只有他自己。

想要离婚,却不愿意背负骂名。

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样一个混蛋,问他为什么?

苦苦追寻一个答案,知道了答案,又能怎样呢?

在赵向晚看来,不必问为什么,只需让他后悔痛哭,那才解气。

初春的风,带着丝暖意。

钱民强的内心,却似那冰封的湖面。

他有太多悲愤,太多不解。

——自己一家人从来没有嫌弃过项东家里穷、负担重,把他当亲人一样关照、爱护、扶持,哪怕他犯了错误,依然包容、原谅。可是为什么,项东为了和艾铃兰结婚,竟忍心害死钱艳艳?

钱民强想知道为什么。

哪怕已经于事无补,他也想问个清楚明白。

在看守所见到项东,项东瘦了很多。

曾经乌黑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花白。

曾经显得十分年轻的面容,胡子拉碴,眼睛浮肿,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项东穿的还是珠市传动机械厂的蓝色厂服,胸口那白色的厂名标识很刺眼。他躬着腰,与钱民强、赵向晚隔着铁栅栏相对而坐。

看到钱民强过来看他,项东苦着脸,哑声道:“二哥……”

钱民强原以为自己见到项东会愤怒,会咬牙唾弃。可是真的见到人,看到眼前这个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精气神,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项东,听到他喊自己二哥,一时之间心内五味杂陈,竟然说不出话来。

项东等了一会,见钱民强没有说话,他咧了咧嘴唇,戴着手铐的手抬了抬,将额前刘海往后拂了拂,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迅速点燃钱民强的怒火,他霍地站起:“艳艳对你那么好,对你那么好……”

酝酿了无数语言,此刻却全都哽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酸涩的情绪涌上来,钱民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赵向晚在一旁冷静开口:“你与钱艳艳识于微时,虽说你学历比钱艳艳高,但钱艳艳家庭条件比你好。你们是自由恋爱,不是包办婚姻,婚后钱艳艳爱你敬你、钱家人对你帮助良多,为什么不能信守婚姻承诺,白头到老?”

此时此刻,钱民强无比感谢赵向晚。

她问得好,她帮自己问了出来!

项东被抓的这几天,原来教唆犯罪,与犯罪执行者是共犯关系。

他这才明白,树倒猢狲散,曾经吃喝玩乐的朋友、曾经山盟海誓的恋人,全都消失不见。

第一个来看望他的人,竟然是钱民强。

即使钱民强是来质问、来讨债,但至少他来了。

而口口声声爱了他二十几年,为他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的艾铃兰,全身而退之后,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听到赵向晚的问话,项东缓缓开口。

因为焦虑失眠,项东脑子有些昏沉,胸口又闷又痛,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但他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将来也许没有机会再说。

“二哥,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艳艳,对不起儿子,也对不起你们。”

“你问我为什么?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家不要,偏偏要去寻找那些所谓的刺激呢?”

说到这里,项东并没有说出答案,而是停了下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钱民强:“二哥,谢谢你,还记得过来看……”

钱民强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是过来探望,我就是想为艳艳过来讨一个公道。”

说到这里,钱民强的说话能力回归正常:“艳艳死了,就这样死在一个屠夫的刀下,刀刺穿左肺,鲜血涌进气管,让她说不出一个字。她直到死,都没有想到,想要害她性命的人,是她爱了十几年的丈夫。”

钱民强死死地盯着项东,继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她?你觉得婚姻不幸福,你不爱她,那就离婚啊,为什么要害死她?!”

项东面色煞白,唇角有些发紫,左胸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辩解道:“我能够离婚吗?你告诉我,如果我觉得婚姻不幸福,真的可以离婚吗?”

不等钱民强开口说话,项东苦笑道:“艳艳是个什么性格,二哥你难道不知道?在她看来,我就是她的所有物,不允许拥有个人空间。我的工资上交一大半,无论我到哪里去、和谁说话她都要追查,我如果敢提离婚,她就和我拼命。她从小受宠,你们两个哥哥、嫂子都对她有求必应。你告诉我,这样的老婆,这样的婚姻,我怎么样才能摆脱?”

钱民强气得一拍栏杆,发出重重的一声“砰!”

项东肩膀一抖,脸色愈发惨白。

钱民强大骂:“无耻!无耻!”

赵向晚冷冷地看着项东,看出来项东现在很难受,但她丝毫没有怜悯:“你们刚结婚的时候,钱艳艳就这么霸道吗?不是吧?项东,你出轨在先,伤害钱艳艳在先,却来责怪钱艳艳对你进行管控,是不是太无耻了一点?”

项东被赵向晚一句话噎住,目光转向她。

项东记得赵向晚,就是这个女警察,不断地在他面前发出各种刺耳的噪音,干扰他的情绪,让他把藏在内心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家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凭什么做代表来质问我?”

赵向晚还没开口,钱民强已经跳了起来:“她代表艳艳,我请她来的,怎么样?!”

赵向晚拿出钱艳艳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放在项东眼前。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钱艳艳早就想好了和你和平分手。她只是想在儿子中考之前,保持表面和谐,免得耽误了孩子的学习。”

项东心跳如擂鼓,喉咙干涩无比,怔怔地看着日记本。

日记本上,是钱艳艳的笔迹,字体大,斜着向上。

——等今年承嗣中考结束,就离婚吧。房子、儿子归我,其余的……我什么也不要。项东喜欢谁,就和谁好去吧,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艳艳会写日记,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她已经想通,要和我离婚,为什么不早说?】

【她真的不会闹腾?钱家人真的愿意放过我?如果知道艳艳的打算,我为什么要找人杀她……】

无尽的懊悔涌上脑海,像潮水一般将他整个人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