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她满是沟壑的脸庞上,阴沉沉的,莫名竟显出了几分可怖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整个屋子安静得有些可怕,仿佛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声音似的,素来喜欢围着老太太奉承的俏丫头们此时也都乖巧缩在了一旁,莫说吭声,便连大气都不敢胡乱喘一声的,只时不时偷摸用眼角余光瞟两眼老太太,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再想些什么?自然是在想林如海的房间里头是否正在发生她所期待的事情,更在反复思索今日的一切是否有错漏之处。

想要达成目的,却不能将自个儿暴露在外,最好的法子就是将锅甩在林如海自个儿的身上,甚至必要时候推了鸳鸯出去顶。

所以她给了鸳鸯一种特殊的香薰衣裳,给男人那桌准备的酒水亦非寻常——不是混了什么特殊药物的,那样太过于扎眼了,纯粹就是干干净净的酒罢了。只不过不同的是,那酒与鹿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温肾壮阳的好物。

寻常喝了并无什么异常,顶多也不过就是夜里容易燥一些,可鸳鸯身上的香却又有着特殊的诱惑,一旦撞上了变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好就好在,这样的方式并不会使人失去理智如同野兽一般,哪怕是次日林如海醒来也不会感到任何异常,他会清清楚楚地记得所发生的一切,一切就如同酒后乱性般自然。

纵是林如海心生怀疑也无碍,酒是大伙儿一起喝的,有什么不妥呢?退一万步来说,再不济哪里露了马脚,鸳鸯也会将一切责任全部揽在身上。

一个妄图攀高枝儿的丫头罢了,谁家还没有几个呢。

将所有的一切安排又从头到尾琢磨了几遍,贾母的心也愈发安稳了下来。

眼下只需静静等待鸳鸯的好消息。

寂静的夜里陡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贾母的一颗心也莫名突突了两下。

“老太太不好了,姑爷闹起来了!”

“什么闹起来了?你快仔细说说。”

小丫头跑得太急这会儿还上气不接下气的,狠狠吞咽了下口水焦急道:“姑爷的情况瞧起来不太对,愣是喊说咱们给他下了药要害他,非得闹着要请大夫来一辨真假呢!”

心里骤然咯噔一下,直觉不好。

“鸳鸯呢?”贾母急忙问道。

小丫头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磕磕巴巴道:“鸳鸯姐姐……被,被姑爷给打了,咱们听见动静进去就看见……看见……鸳鸯姐姐的外衣……脱了……”

仅不过脱了外衣,也就是说并未成事?

贾母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思绪一片混乱。

这一切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怎么会这样呢?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贾母百思不得其解,眼皮子却连连跳不停,“扶我去瞧瞧。”

等婆子们搀扶着她艰难走到时,府里其他人早就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都杵在这儿作甚?究竟发生了何事?”贾母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问道。

众人看见她就仿佛看见了救星似的,连忙让出一条道儿来给她进屋。

贾政赶忙上前搀扶,“老太太来得正巧,妹夫……”

此时的林如海满头发衣裳都湿透了,仿佛是一盆水从头浇下去过似的,脸上尽是异样的潮红色,正坐在椅子上拼命灌凉水呢。

饶是极力克制失态,可那粗重急剧的喘息声却还是叫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状态不对,倒像是中了那等下作药物的!

贾母的眼神当即一阵猛缩,立即就看向跌坐在一旁正捂着脸嘤嘤哭泣的鸳鸯,“鸳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情的只以为她是在质问鸳鸯为何要做出爬床行为,可鸳鸯自个儿心里却明白,老太太分明是在质问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状况。

可她又哪里知道为什么呢?

她不过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来到姑爷的房里……谁知她才脱了外衣姑爷就突然睁开了眼,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而后就闹开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发展到现在这般情形了,如今整个脑子都还是嗡嗡的,一片浆糊。

老太太的吩咐她没能办成,又被人撞破这般狼狈,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做人呢?这府里怕是都待不下去了……

思及此,鸳鸯就止不住愈发泣不成声,只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老太太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狠狠剜了她一眼,对着林如海说道:“都怪我平日对这些丫头太过宠溺纵容了些,万万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却是叫女婿受罪了,这丫头……按理便是提脚发卖了出去都算仁慈了,只念她多年伺候我还算精心的份儿上,还请女婿宽容些,便叫她老子娘领了回去也罢。”

这番话一出便是直接摁死了鸳鸯心气儿高自己爬床的罪名。

听闻这话的鸳鸯却哭声戛然而止,身形猛地就僵住了,抬头愣愣地看了看老太太,嘴唇仿佛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竟是一句辩解都没有,直接认下了这罪名。

一时间,不知内情的众人看向鸳鸯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讥嘲。

暗道平日里端的是高洁的姿态,却不想原也不过就是个装腔作势的。

王夫人满怀可惜地瞧了她一眼,怕再节外生枝,赶忙就道:“快将这作死的小蹄子撵出府去!”

“且慢!”一直闷不吭声直灌凉水的林如海这时终于开了口,扫视着屋内众人,寒意森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老太太的身上,皮笑肉不笑道:“这丫头的名号我也是略有耳闻的,素来老实本分,满心满眼便只有老太太一个,瞧着也不像是那等下作坯子。”

一句“下作坯子”顿时叫老太太黑了脸。

“我知晓老太太是心里气不过想还小婿一个公道,不过倒也不必如此草率下定论,不如仔细查一查再说也不迟,说不准这丫头也是无辜被人陷害,倒叫那真正的小人躲过一劫,岂不叫人恼恨至极?”

“况且此事若不查个清楚明白,日后小婿又怎能再安心来府上呢?老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叫贾母不敢直视,心中的不安疯狂翻涌。

他难道是猜到了些什么?

明明她也不曾下药,他如今这状态又究竟是为何?

非咬死要彻查到底,到底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