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青在上一家律所工作时,也跟着老板出过好几趟差。
有时候,是她自掏腰包订票赶往目的地,有时候,是对方直接给报销差旅费。
所以,当那位司命仙君的小仙童驾着云彩,恭恭敬敬地“请”她上天时,兰青青悟了。
主动派公车来接人,说明对口单位十分重视这场审判。
这更让她燃起了斗志。
小仙童穿着蓝白二色的道袍,手里捧着浮尘,语气恭敬:“小道恭请兰姑娘升天。”
兰青青:……
就是这话说得不太吉利。
兰青青:“叫我律师就好。”
小仙童立刻改口:“兰律师,请升天吧。”
兰青青:过不去这个坎儿了是吧。
凤君微微一笑:“司命性格倨傲,手下的仙童也不通世情。言语上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兰律师海涵,我回头和他说说。”
你先记下,回头我去收拾他。
兰青青笑着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她将自己三天以来准备好的资料装进公文包里,对小仙童说:“请上仙引路,送我登天。”
和凤君他们混久了,她也学会文邹邹地说话了。
小仙童说,凡人肉身沉重,即使腾云驾雾,也上不了天庭。想上天庭,得先离魂。
他在事务所里焚起引魂的熏香,兰青青只觉得浑身一轻,魂魄已然离体。回头一看,自己的肉身依然坐在事务所的办公桌后面,以手支颐,闭目假寐。
从这个视角看自己的身体,感觉十分奇妙。
兰青青好奇地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客观点评:“像是个带薪睡觉的摸鱼打工人。”
马上就会被主管一拍桌子震醒的那种。
凤君在事务所布下法术,确保他们不在时不会有人闯进来伤害她的肉身。
兰青青踏着云彩,跟在小仙童的身后,从荒海大厦十八层渐渐地升上海市高空,凤君和抱着两只小狐狸的白素素站在她左右。
据小仙童说,司命仙君下达仙谕,要将她的魂魄“请”上天庭。而本案的其他关系人的魂魄,要用“拘”的。
“拘”可比请粗暴多了,没有什么离魂香,直接一条锁链把魂魄从肉身里拽出来,不由分说带上天庭。
白素素此番是沾了她的光,若不是他请兰青青升天时她就在身边,一顺手就捎带上了,她和那两只小狐狸的魂魄,此番也要拴上链子,被拖拽着上天。
“喏,就像这样。”
他伸手一指,指向另一朵与他们目的地相同的云彩。
兰青青一看,只见那朵云彩上也站着一个蓝白道服的小仙童,手里拽着一把锁链,链子那头拴着两个人。
一个是现代人装扮的中年秃顶男,正是齐国栋;另一个穿着黑色古装,皮肤惨白,此时正无奈地对小仙童说:“上仙请手下留情,小人长居冥界,不曾登天,魂儿禁不起拖拽。”
小仙童“哼”了一声:“哪个管你?仙君传唤,晚了一步,唯你是问!”
长居冥界?
兰青青摸了摸下巴。
白素素案的人员组成其实并不复杂。原告齐国栋,法官阎王,书记员兼执行局负责人判官,被告白素素,受害者齐母,连带关系人两只鸡——如今转生成了白素素的小狐狸。其中齐母早就转世投胎了,压根没参与到这个案件中来。
那么这个惨白男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估摸着,这位就是阎王手底下的判官。
看来阎王这个省级大佬公事繁忙,无暇亲自应诉,所以派了手底下的职工来代理诉讼。
判官苦笑着对小仙童作揖:“还请上仙垂怜。”
小仙童看他态度诚恳,就将他手上的锁链松了一松。
一旁的齐国栋看了,立刻不干了:“喂,你这小孩,也给我松松,这链子拽得我好疼!”
他最近的日子过得极不顺心。
刚把那吸自己财运的妖怪赶跑,将“真爱”娶回家里,就发现真爱是个搞仙人跳的法制咖,趁他不在家,卷跑了家中所有钱款,还把那两只小狐狸崽子偷走了。
好在还没离开海市,就被热心市民送进了局子。
但偷走的钱财早已转移,包括他卖公考材料赚的那二十万,一分钱都没能追回来。
真爱变成了仇人,他就又想起了白素素。
准确来说,想起了白素素名下那七十多栋房产。
现在想想,娶一个狐妖回家也是有好处的。
狐妖美艳,可以拿来消遣。狐妖有钱,能供养他过富贵的生活。狐妖不是人,所以,他无需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她。他尽可以将她当作下人、当作奴仆、当作提款机,而不必当作妻子。
他可以一边应付着白素素,一边用她的钱,去外面找真正的女人。
娶一个狐妖居然有这么多的好处,他之前怎么就没想通,反而被那“真爱”和老道士蛊惑着,要把白素素赶走呢?
他真是昏了头了!
好在,还有机会悬崖勒马。
白素素一定舍不得他,过几天,就会来找他复合了。
那时候,他就虚情假意地接受她,她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他这么美滋滋地畅想着以后拿着白素素的钱,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美好场景,不由得笑出了声。
然而在家里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到白素素回来,反而等来了许多账单。
他住着郊外的五层别墅,日常养护房子和通勤就是一大笔开销。
再加上他如今刚刚上岸,应酬多,哪哪都要花钱。
往常这些支出都是白素素打理好的,现在白素素被他赶跑了,没人再给他买单。钱也被真爱骗光了,卡里只剩几千块。
那些账单催逼得急,他不付款,物业就给他停水停电。偌大一个五层别墅,晚上停电,只能摸黑点蜡烛,日子过得非常窘迫。
而就在这窘迫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小仙童,说有人在天界司命仙君面前告了他一状。
接着不由分说,拿出锁链,将他的魂魄拘走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那小仙童也没有向他说明情况的意思。
齐国栋的魂魄被拽得生疼,但幸好他身边还有个同样被锁链据着的人,心里有些安慰,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一个,还有人和自己一样倒霉。
现在见小仙童居然松了那人的锁链,心里顿时就不平衡了,闹将起来:“凭什么给他松了,不给我松?你这小孩,怎么还厚此薄彼?”
宰相门前七品官,小仙童是司命面前的红人,界之中,谁见了他不敬让分,几时受过这种气?
顿时冷笑一声,非但不松,反而还将锁链拽得更紧了:“人家是地府的判官,你是什么东西?平日里我等相见,都是同辈论交。今次不过是仙君有令,叫我来拘押他,因此才拿锁链拘来。你一个不修阴功的凡人,不过因着阎王的判词,才能世为人。世之后,还不知托生成个臭虫还是蜣螂。安敢在此里猖狂?”
齐国栋被拽得“哎呀哎呀”直叫,哭爹喊娘,不住求饶。
兰青青看着他那又狼狈又难看的模样,转头看向白素素,一言难尽。
你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那“轮回劫数”,就这么让人眼瞎耳聋吗?
白素素以袖掩面,默然无语。
没错,这就是劫数。
清醒之后,看着之前眼瞎选择的男人,在朋友面前社死,也是劫数的一部分。
他们看见了齐国栋,齐国栋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齐国栋正被锁链拽得龇牙咧嘴,迎面竟然看见白素素和别人乘着另一朵云过来了。
他顿时什么都懂了。
他就说呢,自己平日里与人为善,从来不曾得罪过人。除了白素素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有谁会去神仙面前状告他?
“白素素!我算是看错你了!”
他怒吼着,青筋迸发:“你居然去神仙面前告我,把我害成这样,用心何其恶毒。我告诉你,就算你这样对我,我也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兰青青几乎要被他逗笑了。
果然,有些男人,无论自己是什么等级的歪瓜裂枣,都有一种谜之自信,觉得自己有让女人为之痴狂的本事。
而女人的一举一动,不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就是为了报复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真是……
白素素将捂住脸的袖子放下来,面无表情:“齐国栋。”
“从前和你在一起,是我瞎了眼睛。如今我在仙君面前状告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回心转意。我是为了斩断你我之间门的孽缘,永生永世,都不用再与你纠缠在一起。”
生平第一次,她以一种挑剔的、评估的眼神打量着齐国栋,冷笑一声:“以你的相貌、人品、家资,连给我牵马坠镫都不配。”
兰青青在内心疯狂点头。
这就对了啊,姐姐!
齐国栋从来没有被白素素以这种语气评价过。她一个女人,一个狐妖,居然敢觉得他配不上她?
一定是她变心了,外面有野男人了,绝不是因为他本身就没什么优秀的地方。
难怪她这段时间都没回家,一定是在野男人那里。
他在家里等着她,她却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
是可忍熟不可忍!
他正要再骂,拽着他的小仙童却不耐烦了,使了个仙法,封住他的嘴:“刚消停一会儿,就在这里狺狺狂吠。那边可是仙君的贵客,也是你能骂的?”
白素素不是妖吗,什么时候变成神仙的座上宾了?
齐国栋震惊地瞪大眼睛,心中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妙。
白素素,好像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