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牙关打着战,颤抖着问道:“大清早的,你在这儿嚎丧什么呢?老……老子还没冻死呢!”
梁付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颤声说道:“坤儿,坤儿他不见了!”
梁鹏一听这话大惊失色,赶紧往屋里看去,见炕上果然没人,越发慌了神。
“坤儿怎么会不见了,这一大早上,他会去哪儿啊?”
梁付氏抹了一把脸,哆嗦着说道:“坤儿他……他会不会想不开?他不会投河去了吧?”
梁鹏听她这么诅咒梁坤,气得拿起手里的柴棍狠狠地揍了她几下。
“你放的是什么屁?坤儿好好的,怎么会去投河?再说这寒冬腊月的,河面都结着冰呢,他就算想投河也没处投去!”
梁鹏想了想,皱眉说道:“他会不会去史家了?”
“对对对!”梁付氏眼睛一亮,赶紧爬起身来,“他肯定是去史家了,说不准去找史二老爷求情,或者找史贞娘去了!”
她就知道,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寻死觅活的人,这会儿一定是去求史家了。
梁付氏十分自信,梁坤一出马,史二老爷肯定会给他一个面子,说不准还会把史贞娘连同嫁妆一起送回来。
毕竟她儿子可是堂堂的秀才!
至于史贞娘跟下人偷情的事,她看在钱和房子的面上,暂时就不追究了,毕竟她不能跟钱过不去是不是?
梁付氏和梁鹏想得倒是挺美,两人回到厨房继续烤火,等着梁坤从史家凯旋归来。
可是他们俩坐等右等,从天光大亮等到日上中天,又等到下午,还是没等到梁坤回来。
两个人冻得够呛,家里又要啥没啥,这大半天只喝了点儿热水,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这会儿他们对梁坤去了史家这件事已经是深信不疑,等不到梁坤回来,两人乐观地认为,定是史二老爷跟梁坤相谈甚欢,直接就把梁坤留在史家了。
毕竟狗尾胡同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梁坤就算回来也过不好。
再说,史贞娘受了伤,肯定不方便挪动,梁坤要是留在史家,还可以方便照顾史贞娘,说不准还能跟她重修旧好。
可是人家小两口好了,把他们老两口撇在这儿不闻不问可怎么办?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是史家找梁坤。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他们俩守着这小破屋过活吧?
夫妻俩兴冲冲地去了史家,结果连史家的大门都没进,就被下人拿大扫帚打了出去。
至于梁坤,压根就没来史家!
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路互相抱怨,抱怨完了还得猜测梁坤到底去了哪里。
谁知他们到了家,就看到梁坤正在厨房里烤火的背影。
梁鹏和梁付氏出门这一会儿,火堆早就只剩下点儿余烬了,梁坤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连柴火都不添一根。
梁付氏没有注意到梁坤的脸色,见他回来顿时大喜过望。
“坤儿,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这一天去哪儿了啊?可叫娘担心死了!”
梁鹏看见梁坤在家,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坤儿回来就好,你在那儿鬼叫些什么?”梁鹏没好气地骂了梁付氏一句,又转向梁坤,“坤儿,你吃过了饭没有?你去哪儿了?”
两个人围着梁坤问了好几句,梁坤却连头都没抬。多捞些银子!”
梁坤看着梁鹏,一时不知道该骂人还是不理睬。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尽量用耐心的口吻解释道:“能去那些富庶地方做官的,谁没点儿背景,谁没些门道?想跟着去做师爷的人更是海了去了,怎么可能轮到我?”
梁鹏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还是十分不满。
“那你也不该去广西,那里可是流放的地方,离京城又这么远,你去了广西,我们可怎么办?”
梁付氏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这一句。
一听说广西离得很远,梁付氏急了。
“就是就是,你爹说得对,我们就你一个儿子,如今家里连房子都没有了,你要是走了,谁养活我们?”
梁坤只觉得心累,无力地摆了摆手。
“爹,娘,我没本事,就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这些银子你们爱要不要,我就只有这么多了。”
就是因为想着梁坤和梁付氏,他才会把二十两银子全都留给父母。
可是两人拿了银子,还对他满口怨言。
对于他身无分文,却要跟着别人跋涉千里这件事,两个人却只字不提。
梁坤懒得再跟他们说话,起身回了自己的屋。
这炕已经一天没烧了,躺在上面只觉得被窝冰凉。
梁坤却不想再起来,更不想跟梁鹏和梁付氏说话。
他合衣躺在炕上,眼睛望着灰蒙蒙的窗纸。
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细细的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梁坤呆呆地听着这声音,不禁想起今日的经历。
起初他是想去求宗大人帮忙的,可是宗府下人听说了他的名字,就磨磨蹭蹭不肯进去报,他说尽了好话,下人才不情愿地去通禀,又隔了好久才叫他进去。
宗大人见了他,连训斥都懒得训斥,更不用提教导了,只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凭他现在的名声和劣行,是别想入仕途了,不如早做打算。
梁坤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学官大人亲口说出这些话,只觉得满心绝望。
他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甘心只考了一个秀才就止步于此?
他还年轻,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