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向城内走去,困意来袭,于是寻个门面堂皇,雕栏石砌的路边客栈,开了间上房。
客栈内部不如外表那样光线,狭小且破破烂烂,大厅墙壁的漆脱落了几大块,只点一盏烛火,与牢房一般阴暗,通往二楼的木质的台阶踩上去颤颤巍巍,发出咔咔的陈年呻吟。
伙计懒散,像不给食物就不会拉磨的驴,一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掌管的趴在账台里打着呵欠,说他们是来的最晚的一批,谢天谢地,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要打烊了。
这一切,不尽人意。索性,陆谦玉只求一夜安逸。
然而,客房的柔软的床榻,成为了意外之喜。
在细软铺盖里躺下,好像躺在了一堆鹅绒里,陆谦玉枕着大梦,这就睡了。
客栈天字号房间刚好是三个,伙计是这么说的,陆谦玉不太敢苟同。
浪流为了省钱,想跟陆谦玉挤一挤,对付一晚。那不成,陆谦玉怕他呼噜声吵上了天,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店虽小,但掌柜的狮子大开口,陆谦玉约摸着他是看见夜深了,故意提价。
天字号的宿金是人字号的三倍以上,人字号是地字号的三倍,由于其它客满,陆谦玉只得委曲求全。
陆谦玉口袋干净如脸,那掏的出啊?
于是,便从林杏那里厚着脸皮,借了十两碎银,算上宿金、早餐、押金等等费用,一共用去九两。
这钱,不白借,陆谦玉俨然不知道借款是大爷的道理,他从未借过钱,老人言,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因为这事,俩人推搡了一会儿。
林杏大方说,“钱我可以花,你也可以花,不分你我。我今日借你的不是银子,是情。日后,还的是情义,要!钱,不要!因为,江湖侠客,身上的阑尾都要比钱有用。”
陆谦玉不予反驳,记着这事,心里思忖着,应该去哪搞点钱,他总不能一直身无分文吧。
老人俗话,说得那是极好。
一文钱,足以难倒英雄汉。一口水,足以渴死沙漠人。
吃肉、喝酒、穿衣、渡船、下榻,、那个不要钱?
侠是侠,胆是胆,脸是脸,寻常人,不认这这些个大道理。
倘若你去跟一个老农要二穗玉米,他或许施舍予你。
你说我是大侠,请给我两穗玉米,看他骂不骂你?
乱世人间,污邪纵流,固然缺不了大侠,更缺不了钱。社会这架机器要运作,靠的还就是这个“钱”字。
罪恶因钱而生,淫贪因钱而起,灾难因钱而来,大侠往往都不爱钱,所以他们才是大侠!
陆家从一大武学世家,改行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贾,另当别论,他们正以“财”这一浊物,为其完美的打掩护。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陆谦玉想不出个来钱的门道儿,也许去大城市卖艺是个顶棒的选择。顾虑是抛头露面,太丢人了,他拉不下这张脸。
于是,他想到了典当,又能典当些什么呢?
红口白牙的承诺,阿谀献媚的笑脸,还是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身上除了孤寒一把,盛气一坨,连命都不值二两钱。一路从麟州走来,他见证了太多死亡,他认定了一件事:
在江湖里,一文钱掉了,别嫌弃,要捡起来,它能买一个包子。
而人命,掉进了风雪,挣扎吧,虽然人们更留意包子上一个褶儿。
石头城的更夫特不勤快,梆子声,只有几下,断断续续的,更夫吼叫的嗓子斯斯文文,丝毫吵不到想要睡觉的人。只有那些假装入睡的人,才会被风声困扰。
周公布梦,陆谦玉与温存来了一场漫长的回顾,他不由得呓语:
“你们在哪里?”
谁?
那些在他生命里,来了又去,留下灿烂,又毁灭了色彩的人。
他们是老刀、小刀、石翁、陆小楼等等。
他们样子,一一浮现在陆谦玉编织的梦想结界之中,像排着队等待入场似的。
梦境里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小楼站在陆谦玉的床前,俯下身子,正以一种温和的目光看着他,说话的声音,犹如夜莺一般亲昵。
“谦玉。”
“小楼,你来了?”
“你快起来吧。”
“你来了,太好了,快坐下。”
“你快起来吧。”
“为什么要我起来,天没有放亮。你快坐下,让我摸摸你的手,默默的脸,摸摸你的背。我想你,想呼吸你呼吸过的空气,想走过你走过的路,想睡在你睡过的床榻,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