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亘古 眼前的青铜门,轰然而开。……

沉珠 林格啾 4091 字 7个月前

“果真中计了?”

右丞府中。

一袭朝服未褪,满头白发的老翁端坐书案前。

鼻下两道深深的沟纹,令他整张脸显出鲜有笑面的老气横秋之色。

说话间,垂眸看向跪在跟前的矮个儿青年,两条长眉复又拧起,眉心攒起深深刻痕。

“死了一个江雁还,竟还有意外之喜,虽说便宜了那人……也罢,能杀杀魏家小儿的威风,亦算值当。”曹睿冷笑道。

说话间,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密函,却忽的话音一转,“你可曾寻机入内查探,地宫之中,究竟藏有何物?”

“属下无能,至今仍未找到机会。”

青年恭敬颔首:“地宫暗库,守卫森严,每日除翰林学士可有两个时辰入内,其余皆四面封锁,虫蝇难近。”

话落,屋中一时死寂。

曹睿闭目养神良久,方幽幽道:“与人合作,让利三分在所难免。但,总不能全然便宜了他人。难道一番苦心,全为旁人做了嫁衣?”

“……”

“三十二,莫忘了你与魏家的血海深仇——亦莫让老夫再对你失望。”

青年闻言,终是叩首应是。

“还有一事,属下困于宫中多日,未来得及向大人禀明。”

“何事?”

“那日,息凤宫火势蔓延开前,”他说,“属下亲眼所见,那江氏一直对着解十六娘磕头,嘴里高呼着……”

【娘娘,雁还知道错了……!】

【雁还错了,娘娘,雁还背叛娘娘,雁还如今已得了报应,您原谅雁还罢。】

【您带雁还走罢!】

曹睿眉心猛地一跳,双目大睁,霍然起身。

......

与魏咎谈过后,沉沉想了整夜。

翌日一早,却终于还是托他向承明殿那头递了话去。

幸运的是,当日又逢大雨,乌云蔽天,久不见晴。

不幸的是,雨天湿寒。

她肩上伤口养了小半月,好不容易勉强见好,如今,又立即打回原形。

前来为她换药的太医前脚刚走,魏咎立刻脸色一变,向她提议改日再去。

但沉沉思索再三,仍是坚持——就在这天,与魏弃下地宫一探究竟。

“他的两眼,至今还不能见光,”沉沉抬手指了指双目,“总归是只能人等天,不能天等人,万一过了今日,连着晴半个月怎么办?”

魏咎对此不置可否。

“可你究竟为何对那地宫格外执着?”只是,却仍忍不住问,“那底下,除了一堆让翰林老古董们眼红的藏书,还有什么?”

“不知道。”

“……”

“没有骗你。”

看着魏咎脸上那吃瘪加怀疑的表情,沉沉一时失笑。

笑了半天,复才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稀里糊涂地掉进里头,稀里糊涂地开了门……说执着谈不上,我只是总觉得,那里头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东西。”

只是,那到底是什么——

想起江氏临死前歇斯底里的哭喊,沉沉不由出神。

直至魏咎别别扭扭地拽了拽她衣袖,复才回过神来,她喃喃:“总之,阿壮,你便替我传个话罢。”

自地宫现世,上京皇城,守卫愈加森严。

息凤宫四面被围,加以重兵把守。烈火焚烧后的废墟之上,帷帐烈烈,密不透风。直至魏弃领着“解十六娘”一路行来,内廷卫方才尽皆回避、退至帐外。

沉沉为魏弃引路,一马当先走在前。当初被魏弃破开的盘龙石、如今再看,边缘并不齐整,堪堪能容两人过身。

虽挂有悬梯,但从洞口向下看——那高度依然让人心惊。

沉沉只探头看了一眼,便不由地在心中感叹,自己当初这么摔下去竟都没翘辫子、多少还是有点运气在。

魏弃却以为她是畏高不敢往下,等了片刻,开口问:“我抱……背你下去?”

“不用不用。”沉沉被他这提议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说着,便深呼吸,抢先钻了进去。

直等她攀着悬梯颤巍巍落地,魏弃遂从上头一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她身旁。

动作之轻,连尘土似亦未被惊起。

沉沉心中啧啧称奇,抬头望了眼头顶那灰蒙一线天,忍不住问:“陛下当初,究竟是怎么把这门洞破开的?”

她曾问过魏咎,魏咎却只含含糊糊地解释说当时情况不敢启用火药、怕震塌地宫,只能以人力洞开坚石,先后有数十名工匠尝试皆不得法,最后,才不得已求助于魏弃。

【我只知道他想用燎原剑撬开盘龙石。但具体是怎么办到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清楚。】

【为何?】

【他破门时,将在场众人尽数屏退。再露面时,洞门虽开,燎原亦断。他的手也已经——反正,如你所见了。】

沉沉的目光落在魏弃右臂。

那日他跃下地宫时,双臂血淋、指骨支离,瞧着几乎与废人无异。

如今不过小半月光景,却似乎已恢复如常——至少看起来如此。

“撬开的。”魏弃道。

“那你的手……”

“石头太硬,撬到一半,剑碎了。”

“……”

燎原剑刺入盘龙石中,只一段剑尖,便再不能进分毫。剑刃崩断,他唯有弃剑以手,双手下意识捧住那裂开细缝的巨石。

盘龙石,就这样砸断了他的指骨。

他却以浑身内力凝气于腕,生生用肉体凡胎,扛住了这份近乎恐怖的重量。

双臂颤抖,手三阳经、三阴经,六条经脉应声崩裂,手骨寸碎、十指支离。

以人命,抗天意。

“然后?”沉沉问。

“然后,用手接住了。接住了,却没拿稳,所以,叫那石头掉了下去。”他轻描淡写。

“就这么简单?”

“嗯。”

“那你的手,真的已经……好全了?”沉沉满脸犹疑。

“既无需与人生死搏杀,那便够用。”

魏弃想了想,如此回答道。

说话间,两人已走近那密室重重书架前。

沉沉环顾四周,一如那日与魏璟所见,入目皆是无边无际的书海。

只是如今,前头几排似有翻动痕迹,各种竹简被分门别类地叠放在一起。

“有人来看书么?”沉沉问。

“翰林院那些老学究,白日都在这里。”

头顶晶石幽蓝玉润,映得人脸也泛起华光,沉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试探性抄起一本摞得最高的竹简看,才翻开看一眼,便被里头有些痕迹模糊、却画画般歪七扭八的文字绕得两眼发昏,勉强再翻几页,终于不得不承认:就没一个字,是她能看得懂的。

“这是……”

“约莫三百年前,天启王朝传下的古籍旧本,那时,书未同文,上头究竟写的是什么,尚且不明,”魏弃说着,随手指了指面前书架上、那重新整理过的几大摞竹简,“如今,他们只是以文字大致样式,将这些粗略分开。”

每日进二十五人,半月光景,也不过才分完不到百卷。

三百年!

沉沉被惊住。

三百年……她不由地恍惚出神,心道,这足够他们这些人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轮回几世,尝遍世间酸甜苦乐。

可眼前这些竹简,看起来不过破旧了些,既没有腐烂,更没有褪色,全然瞧不出那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一一轻抚而过,心中竟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