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治后脚赶上,一眼瞥见自家妹子头上那圈红印,又见阿史那金——此人一脸不善,表情莫名。脸色亦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一家护短的,对上心气高的。
两方气氛,自是不消多说的剑拔弩张。
若非阿史那金身边那两名亲卫恰时出现,解如星亦清楚此来有正事要办、悄然在身后扯了魏治衣角提醒,沉沉险些以为阿史那金这一撞、要撞出什么收不了场的祸事来。
还好还好。
她轻拍胸脯,一脸惊魂未定。
直等目送着阿史那金一脸不情愿地被两名亲卫“架”回席间,这才低声问起自家七姐:“咱们……今日……这是,到这来做什么的?”
解如星不答,却伸手在她额间轻揉,问她:“疼么?他撞的?”
“不疼。”沉沉听出她话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一时失笑,心说这点疼算什么——更疼的、疼上千百倍的,她也不是没有领受过。
与其说疼,不如说,她是被突然出现在跟前的阿史那金吓了一跳。
“不过是恰好撞到了他那些珠珠链链上,不碍事,这印子一会儿就消了,”沉沉道,“七姐,你方才做什么去了?还有表哥……你们路上碰到了么?今日这府上这么大阵仗,是在筹办什么?”
许是方才受了惊吓,她这声表哥喊得尤为顺口。远没了最初面对魏治、知道他是自己“哥哥”时的别扭。
魏治听得亦顺心,紧绷的面色顿时舒展开来,侧过身去,手中折扇轻摇,笑着给人扇了扇风。
“回头再跟你解释。”他说。
悄摸侧头、瞟了眼厅中主座方向,发觉赵明月尚未现身,这才放心地小舒口气,又道:“表哥今日另还有‘大事’要办,不过现在,先得和七姐一起,抽空把你的‘大事’解决了。”
沉沉:“……?”
她能有什么大事要解决?
“跟我来。”
魏治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头。
七弯八绕,对最后,却是把解家两姐妹带到了梨园中的一处佛塔下来。
佛塔高耸,拔地而起,足有十三层,不知是何缘故,甚至还有一列重甲士兵在外巡逻把守。
与梨园中春色无边、芳草葳蕤之景格格不入,青铜色的塔身,愈发显出别样的威严——甚至,称得上是威压了。
沉沉一脸不解地仰头。
七姐今日说要带自己出府散心,如今,放着大好春光不看,却要来登佛塔?
她没有注意到身旁两人间的“暗流涌动”。
魏治急着回厅中赴宴,不便久留。眼下,已然将人带到,他独自上前,与佛塔下的守卫低语片刻。见众士兵让开道路,这才终于放心,与两姊妹打了个招呼、匆忙转身离开。
沉沉目送那玄色身影跑远,又扭头看向自家七姐。
想了想,小声道:“那,我们,上去?”
大抵登高望远也是一种乐趣。
散心嘛,不在意形式,能舒缓心情便是好的。沉沉心想。
解如星却冲她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你。”
“啊?”
“上去吧,七姐在这里等着你。”
“……?”
“去吧。”
沉沉看着七娘脸上凝重的神情,半晌,不禁又抬头,望了一眼面前这威严高耸的佛塔。
天可怜见。
自打“重生”至今,谢沉沉的脑袋从没转得这么快过。
什么人值得他们绕这么一大圈,还要托魏治的脸面,方能见上一见?
又是什么人,会让解家七娘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除了惯已有之的疼爱,还多了几分心疼与无奈?
“去吧,”解如星道,“上去了,你便知道上头等着你的人是谁。”
“七姐……”沉沉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只可惜,这并非感动的眼泪。
而是“怎么这个人这么阴魂不散到哪都能见到啊我真的没有对他执念很深啊”——抓狂至极后,流下的热泪。
“七姐知道,你心中一直有个心结,这门婚事,究竟成或不成,于我们解家而言并不重要。于你而言,却被视为人生大事。若你要求一个答案,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解如星却只当她那表情是不可置信又隐含期待,见她踟蹰不前,迟迟不愿挪步,甚至伸手在后、轻推了她一把。
“我……”
“阿姐只希望你能开心起来,十六娘。”
沉沉一怔。
“家中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解如星说:“十六娘,这门婚事也好,你要嫁的这个人也罢,从始至终,不过是是旁人觉得好、父母觉得好、长辈觉得好,因此为你定下。你甚至只见过魏骁两面,却因他悔婚而要死要活,痛不欲生。直至如今,仍然将自己困在心结中,郁郁不得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叫你执迷不悔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为什么他会反悔’;你以为,是因你做错了什么而被他所厌……但其实,这个答案也许本就和你无关。你什么都没做错,十六娘,错的不是你。”
【错的不是你啊。】
沉沉听着她的话,心口不由地一阵发酸。
这些话……若是,真正的十六娘也能听到这些话该多好?
她不过是鸠占鹊巢的一缕异魂,却阴差阳错,得到了解家人毫无保留的偏宠与疼爱——可,她得到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亲人”,又有什么能够回报给这一家的呢?
解七娘仰首望向面前高耸入云的佛塔,却浑然不觉自家妹子此刻的心潮翻涌。许久,亦只轻握住她冰冷的手。
“今日,便去破了这段执念吧。”七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