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犯上 蜿蜒的血迹从耳孔流出,世界陡然……

沉珠 林格啾 3109 字 7个月前

今日殿中众臣,本就心怀鬼胎,各自为营。

听他一语毕,话锋直指朝中无人,当下不知以谁开头——争论的话题,竟又悄然转移到心照不宣的微妙处。

北疆这块肥肉,随着魏弃率军攻下茫城,已经打开一道势不可挡的缺口。

虽说后头生死难定,风险犹存,但,只要能再下一城……

“三殿下呕心沥血、不顾危险,远赴辽西和谈,功在社稷。想来,不日便将返抵上京。臣以为,三殿下久在军中,颇得人心,北疆之军不可一日无帅,若让三殿下代为出战,或可再立奇功,还请陛下斟酌!”

“不妥!大殿下既是陛下长子,长幼有序,此事由大皇子主持更为妥当!”

“大殿下擅文而不擅武,擅治而不擅制,本是各有所长,此事并非儿戏,又岂长幼之说可一语概之——自是能者居先!”

......

魏峥高居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座下哄吵不休。

明面上,他的这些大臣们,当真个个都为北疆战事殚精竭虑;在他看来,却都是毫不掩饰的皆为利来,各为其主。

魏晟身为长子,站于右首,听众臣唇枪舌战,夹枪带棒,面上亦是一阵红一阵白。

那声“能者居先”,几乎是将他的脸面踩在地上。可,他不过是不擅武艺,难不成,便要心甘情愿做了弟弟们的陪衬么?

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他目光轻扫,暗自记下了那口无遮拦的大臣是谁,随即低下头去,静默不语。

“大殿下宅心仁厚,体恤军民,无论在军中抑或民间,声名皆更胜一筹!”

“呵,顾大人当真困于书斋,落了那纸上谈兵的窠臼罢!若是光论声名,焉能取胜?这是打仗,不是小儿儿戏,我大魏军民认这好名声,燕人会认么!”

“无需多言,大殿下乃我大魏正统,收归北疆,师出有名!”

“哦?奇了怪了,李尚书,依你所言,三殿下难道不是陛下子嗣,不是我大魏皇子?!”

偌大朝堂,争论之声此起彼伏。

忽的,却有阵阵沉闷鼓声自殿外传来。

那鼓声一阵接着一阵,起初,低沉而缓慢,不过几人耳尖听到,与周遭窃窃私语。

到后来,却越来越急——如风雨欲摧,密集如浪。但有听者,无不肺腑震荡,如遭雷劈,有身子弱些、经不住吵的,甚至当场便捂着额头虚软了腿。

一时不解殿外发生何事,众臣不由面面相觑。

“什么声音?”

“是谁在敲登闻鼓?”

“这鼓声……竟似战鼓一般……”

登闻鼓,又名伸冤鼓,设于朝堂之外。自那祖氏之前的陈国数起,至今,已有二百余年。

凡有冤情而不得伸者,无论臣民,皆可敲响此鼓,击鼓上闻,陈诉冤情。

只因民众多愚昧,竟有敲鼓而诉家中猪猡失窃、与邻不睦、家中不宁者,自前朝祖氏起,便对敲鼓者颇多限制,若无事而敲,轻则廷杖三十,重则枭首示众,此法一直延续至今。或许也正因此,所谓登闻鼓,早已渐渐成了一具空有其表的摆设。

直到今日,鼓声再一次响起。

而与之一同震荡不休的——

还有齐刷刷的刀兵出鞘、金戈相击之声。

“那、那是……!”

有朝臣终忍不住好奇,探头望向殿外。

却不知瞧见什么,忽一副不可置信、目呲欲裂般可怖表情。

众人见状,亦不由循着他颤巍巍指向某处的手指齐望去,却见密密麻麻的黑甲兵,不知何时悍然立于殿外,而那人手指所指之处,赫然便是众臣方才上朝时通过的汉白玉石桥。

桥下,是平静如初的御河。

桥上,则站着一个少年——一个满身素缟,发以白布束之,面若金纸、俨然一副久病难治般枯槁模样的少年。

背负长弓,腰佩双剑。

因以麻绳缚肩拖拽重物,右肩渗出的血迹,渐染红了他身上素衣。

他却似毫无察觉,只表情木然地、拖着身后那具沉重的金丝楠木棺,一步,一顿,尘土飞扬,直至停棺于桥心最高处。

“九、九殿下?”

“他不是在太极殿外请罪……”

“那棺木中装的又是谁?”

“难道,是九殿下敲的那登闻鼓?!”

殿中众臣议论不休,多面露茫然惶惑之意。

连魏晟亦不由地心生畏怖,莫名头皮发紧,忍不住频频向龙椅之上的父亲投以目光。

魏峥却始终静坐着,目光沉凝出神,不发一语。

仿佛,早已预料到今日,早已预料到此景——

他的亲生子啊。

这是他一生唯一钟爱的女子,甘忍千难万苦,为他所生的独子。

他曾如珠如宝养在身侧,以全副心血浇灌、愿他有一日长成乔木,荫蔽世人的爱子。

【阿毗,过来。来,坐在爹的肩膀上。】

【看,这大好河山——战乱将止,吾之子民,终得不再颠沛流离。有瓦遮头,有食果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日你若为君,亦可得乎?】

【爹是一国之君,万民之父,许多事……身不由己。但你要记得。你要记得——阿毗,在爹的心里,只有你,是爹的儿子,只有你娘,是爹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