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绝望 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将他打得别……

沉珠 林格啾 3684 字 7个月前

主殿之外,狼藉满目。

主殿内,一片漆黑。

忽然间,却有一道细弱的“喵呜”声从内室传来。

安静。

冷清。

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漫长的时间。

紧接着,在众人耳边渐渐清晰的,却是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的……脚步声。

缓慢,却始终不曾放弃的脚步——

近了。

谢沉沉已忘了自己上一次无人搀扶,凭借自己双脚站在地上是什么时候,什么光景。

几个月?百多天?

她坐不起身,下不来床,没法翻身,脚肿得穿不下鞋,起坐都需要人伺候。

以至于,如今双脚触地的瞬间,她甚至觉得有些陌生。唯有双手用力地抓住床沿,抓住沿途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她终于吃力地迈起步子。

走得极慢……极痛。

她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摔倒,吓得面色青白,仓皇失措。

直至,离殿门只有一步之隔,她寻找借力,却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手臂。

她抬起头来,与手臂的主人四目相对。

这一刻。

所有的不安和无措,似乎都找到了归处。

——魏弃。

她的视线,无声间掠过他脸上那或已结痂、或仍在流血的伤口,掠过他漆沉的双眼。而后,越过他的肩膀——

“……”

她看见了横尸于宫门前的杏雨。

看见了,痛哭不止的梨云,还有她身旁,一身青衣被染作血衣、不知是死是活的陆德生。

“谢沉沉。”

魏弃察觉她身体忽如其来的颤抖,下意识两手扶稳她的手臂,嘶声道:“我……”

半炷香前,梨云亦曾在他掌下惊惧不已的解释。他不愿听。

如今,那个想解释而无法的人,却变成了他自己。

【啪——】

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在他说出那些苍白无力的解释之前,猛一下,将他打得别过脸去。

那一巴掌几乎用去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手掌因余震而不住抖簌,看向他的眼神里,却终究只剩失望——只有无以言说、以泪水满溢出眼眶的悲伤。

“杀人,”她说,“杀人……取走别人的性命,只是你的消遣吗?魏弃,到现在,你还以为杀人……杀了所有人,就能消解你心里的愤怒,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你真当自己,是杀人如麻不计后果的疯子吗?”

“魏弃,你是人……他们也是人,我,也是人,你凭什么拿人命来泄愤……你凭什么不杀我!——而要去杀那些,你明知道无法改变事实……没法改变……我做的决定的人。”

她的呼吸里带着泣音,整个人不停地打颤。

胸腔中燃烧的,名为无力与愤怒的火,几乎将她焚烧殆尽。

“为什么,为什么你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这么轻而易举地杀掉我身边朝夕相处的人?!”

她声嘶力竭:“是我要救这个孩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我愿意受这个苦,我不后悔,可你又凭什么……”

她紧攥住他的手臂。

指甲狠陷入肉中,洇出几线蜿蜒而落的血丝,她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你在杀人啊……这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泪水洗面,哭得浑身发抖:“不是战场上的以命相搏,你杀的,都是对你毫无威胁,没法还手的,人啊……”

三十一如此。

今日亦如是。

这样的你,和那些高高在上、草菅人命,视人命如蝼蚁的贵人们有何区别?

“……”

魏弃将她的失望与怒火尽数收入耳中,却始终沉默,没有回答。

天边夜色似墨,月光如泻。

他无言,亦无法言。

只静静看着怀里满脸是泪的、他的妻子,忽的发觉,自己的心似乎早在见到病榻上的她那一瞬间,已沉入无底的深渊。

既不会觉得痛,也不会有任何不争与愤怒。

所以,他沉默。

他扶住她无力控制、不住轻晃的身体。许久,待她骂够了,“恨”够了,才不顾她的挣扎,更用力地,将她紧搂在怀里。

“姑娘……姑娘……!”

谢沉沉的又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他一动不动。

她推搡他,踢他,蹬他,他仍旧不说话,也不“反抗”。

“姑娘!”

身后,却忽传来梨云悚然而带着哭音的低唤。

“在流血,”她说,“姑娘,您流血了……!”

谢沉沉身体一僵,闻言,不可置信地低头:

原来,从她挣扎着下地那一刻开始,小腹直往下坠的钝痛……便不是幻觉。

她腿间不知何时一片湿润,站立之处,地上积聚起一滩深色的血。

而那血,此刻仍然从她裙下不住地蜿蜒落下,越聚越多。

她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魏弃亦低下头去,平静地看着那滩血,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去叫……太医……!”她眼底的惊惶压过失望,脸上一片青白之色。

忽的抬起头来,手指用力揪住他的衣襟,她语无伦次地重复:“魏弃,去叫太医!快去!……去啊!”

魏弃不动。

“去啊!”她的声音在无力承受的恐慌中变了调,“孩子……我们的孩子……去叫太医,来得及,你去啊——!”

他仿佛没有听见,仍是不动。

她气急,也怕极,在他怀中拼命挣扎。

可他的手臂却死死箍在她腰间,那样用力——

那一刻,莫名地,她甚至有种错觉:魏弃正在在用这样的方式,无声地“杀死”她腹中的孩子。

“魏弃——!”她嘶声尖叫。

“这个孩子,若是生下来,”他却置若罔闻,只忽的开口,又再温柔不过地低声道,“你一生都会被他困在这里,芳娘……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罢了。”

沉沉不愿再听,拼命推他的肩,试图从他怀中挣开。

可她的力气何其微小,甚至毫无作用。

耳边,只有冷酷而平静的低语传来。

他抱紧她,如同抱住这世上唯一还让他有所寄托的凭依与浮木——

“我不要他。”

可他说的却是:“我只要你……芳娘,我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