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心中还带着微薄的期望,还有许多似是而非的话没有说完。
可,夏风抚面去,香影何处寻?
赵家阿蛮早已将他抛于身后,飞也似地跑远,
而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回头。
他永远也不值得她回头。
自江都至上京,整整个月的长途跋涉。
路上,沉沉时常做梦,梦里对上的、却不是顾氏流泪的眼睛,便是老祖母错愕而惊惶的神情。
四周人群跪倒一地。
她分明身处其中,可总觉得那些敬畏、尊崇与仰望的姿态,本都不该对向自己。
那种不自在的、无措又不知从何解释起的心情,让她分不清楚,频频梦到离开时的场景,究竟是因为不舍,还是因为连在梦里,也试图想通过一次又一次的重演,“补救”自己那时的恐惧与怯懦。
她多希望自己更从容,而不是只躲在魏弃身后。
希望自己能够笑一笑,而不是对着顾氏垂泪的面容,许久,都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她想起八岁那年,母亲送别她时在哭,那时,人人都在看他们谢家的热闹。
如今,母亲送别自己,依然止不住地流泪。
只是这一次,谢家的族老争相归还地产,城中民众十里相送,人人都“祝贺”她,生出了个争气的女儿。
一切好像大有不同,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沉沉心里不安稳。
“殿下,”于是,醒来后,也总忍不住不停的问。一时问魏弃,“我是不是应该趁着赶路的时候学些规矩?譬如怎么行礼,怎么问安……”
一时又问:“我们回了上京,还住朝华宫么?对了,肥肥……肥肥养在袁公公那,会不会瘦了?会不会认不得我了?”
魏弃彼时正在翻阅手中医书,闻言,搁了书册,淡淡道:“不必,一切照旧。”
规矩是照旧的规矩,住也住在照旧的地方。
语毕,见她一双眼珠子滴溜转,仍是放不下心的模样,忽又伸出手去,轻理了理她睡了一觉醒、乱糟的头发。
手指从发顶梳到发尾,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地重复。
直到终于把她“哄”出点困意了。
他复才凑上前,将眼皮不住上下打架的小姑娘搂进怀里。
“谢沉沉,”他说,“我们只是回去一趟,不是让你在那里和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
“谢肥肥若是认不出你,那畜——它便不要想吃饭的事了。”
“……”
沉沉失笑:“殿下,对肥肥好些罢。”
可话是这么说。
困意渐渐袭来,她靠在他怀中,不多时,便睡得香甜。
一夜无梦。
——数月荏苒。
待到再醒来,她蜷在他身旁,睡眼朦胧间、小声问:“殿下,到哪里了?”
魏弃不答,只指了指车帘。
一帘之隔,上京街景繁华如旧。
沉沉远望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巍峨宫墙,心头不由一瞬皱缩。
忽然间,眼角余光一瞥,却瞧见处眼熟地方,当即回头轻扯他衣袖,喊:“殿下!”
“嗯?”
“你看,赌坊,那日出宫时你带我来过的。”沉沉指着那不远处的繁华商铺。
匾额之上,依稀看得清四个大字。
她如今认得的字多了,却不止单认得那一个“福”,当下,一个接一个地念出声来:“熙、福、当……”
沉沉一愣:“诶?不是赌坊?”
魏弃脸色微变,倏然捂住她眼睛,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拖。
原本就这么按在怀里便算了。
小姑娘却还“不依不挠”地要挣出他怀抱,嘴里一个劲问:“是什么?不是赌坊,我方才没看清,殿下,再让我看一眼——”
“就是赌坊。”魏弃笃定道。
“才不是!”
“是。”
“殿下你骗人不打草稿!哪有赌坊不在匾额上写赌坊的?”
“……”
魏弃算准了时间松手,任她再去掀车帘、探头张望。
可此时,马车早已驶入宫道,将入皇城,哪里还看得清那商铺门前的匾额?
终究还是他棋高一着。
沉沉回过神来,冲他做了个气鼓鼓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