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最终,身为君主,亦只得在群臣死谏之下,为保全根基,割地求和。不久,便郁郁而终,留下众子夺位,争得头破血流——
她已在梦中知悉一切。
赵为昭想:既知道结局,又怎能放任郎意气用事,去赴这场毫无疑问的必败之战?!
她的郎,来日要做万人之上的帝王。这骂名,这败仗,绝不能落在他的头上。
只是,大皇子自幼习文,不擅武,人尽皆知。
五皇子早逝,七皇子无能,十皇子年幼……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人代天子亲征。
“娘娘!娘娘!”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荃华当是吓坏了,见她醒来,顷刻间门流泪不止。
只一个劲道:“娘娘,您醒了,娘娘,娘娘,您可还看得清奴婢?”
她不言,渐渐睁开迷蒙的双眼。
入目所见,却是一身青色长衫。一身书卷气的医士垂眼望她,见她醒来,似也长舒一口气。
事后,她问荃华,这位面生的医士姓甚名谁,怎么从未见过、却这般医术高超。
荃华顿时会过意来。
“回娘娘的话。”
派人仔细打探一番,却已是两日过去。
荃华跪在她身前,语带斟酌道:“此人名叫陆德生,考入太医院不久,此前的确名不见经传,不为宫中贵人所喜……但,奴婢请院士调出其诊录,却意外发现,他是宫中唯一一位,曾为九皇子诊治过的医士。而且,还有人曾看见过,他与朝华宫那位……”
荃华说到这,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一眼她的脸色。
发现并无异常,方才吞吞口水,继续道:“他与娘娘此前见过那位谢家女似乎过从甚密。”
“而且,娘娘可还记得?四月初二那日,您命奴婢盯紧朝华宫有无异动,其实太医院当日曾来报,有人手持皇子令牌,来请医士出宫,只是当时奴婢并未细想,因殿下一向谨慎,他能交予令牌之人,定是可信得过的心腹。直至今日一查,才知如此巧合……那人请走的,正是这位陆医士。奴婢因此多留了个心眼,又去问那日太医院留守的太监,来请陆医士的人,穿得什么衣裳,约莫什么身形,其间门种种,竟都能和那位谢家女对得上。”
四月初二。
正是赵为昭梦里,魏弃身死于朝华宫之日。
可是……他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还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换得了谢家女出宫的机会。
难道……
赵为昭心口忽的重重一跳。
便听荃华又道:“且两日后,这位陆医士便拜访平西王府,听王府中人说,王爷读过信后,便让他去见一人——正是日前、王爷曾带进宫来为您诊病的那位‘神医’。两人相谈甚欢,互相引为知己。因此,王爷至今仍将这位陆医士收留府上,加以庇护。”
不对。
不对。
难道自己漏掉的、最关键的人,让一切生出变数的“罪魁祸首”,竟是那蛰伏多年不得出的小疯子?!
……顾离!
你就连死了,还要留下这么一个祸害!
赵为昭猛地坐起身来。
“去给本宫,把陆德生……”竟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不止,她两眼通红,似癫若狂,“不,还有,兄长府上那医士,把他们一并找来!”
......
是夜。
御书房中,仍灯火通明。
魏峥愁眉紧锁,看向面前泣泪斑斑的奏折:北疆之乱,果真已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燕人狼子野心,他早在登基之时,已有预料。
只是那时,中原战乱方止,他亦不得不休养生息,以图大魏长治久安,却没想到,这些燕人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势不可挡。
天下才不过太平了十余年啊。
他从前也是武将出身,自然不甘一味求和。身为一国之君,必要平定燕乱,可恨那赵莽却执意与他作对。他昔年的心腹良将,亦死的死,退的退,哪怕还活在朝中的,亦多被“盛世”熬软了骨头。
想来,安乐的日子过得太久,谁还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领兵打仗?
思前想后,也许只有樊齐……这老翁可供一用。
他昔年于樊齐有恩,樊齐又是个愚忠之人,命其出山,想必不难。
至于郎……
郎,的确是一众皇子中,长得最像他的,心性也最像。
因此有时,他看着郎,总不免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若是郎并非赵氏所出,若是赵氏心甘情愿为他所用,若是……该有多好。
可惜。
没有那么多“若是”。
比起身后站着庞大的赵家,日后外戚干政,恐后患无穷的儿子,在他心中,如今最合适的储君人选,还是擅长治国,心忧天下的大儿子魏晟。
可惜晟儿于武艺一窍不通……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只有郎能替他亲征、鼓舞前线士气。
魏峥手执朱笔,若有所思地在宣纸上写下“郎”二字。
若是郎胜了,立下奇功,自己该当如何?
若是郎败了,溃退千里,自己又当如何?
左右为难。
忽然,却听一阵匆匆脚步声入殿而来。
他循声抬头:来者竟是久病多时的赵为昭。
饶是心思深沉如他,一时间门,竟也不由面露茫然。
回过神来,方才匆匆起身、搀扶起跪倒在地的女子,又温声道:“阿昭,你的病可好些了?怎么这时前来?”
赵为昭是遏制赵莽、最好的一把剑。
虽不像从前那般管用,可留在身边,毕竟还是有些用处的。
赵为昭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是以抬起头来,并未回答那些无聊寒暄,只开门见山道:“臣妾前来,是为陛下献计。”
“献计?”魏峥心头一喜——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你想到法子,劝服你兄长出兵?”
“不。”
赵为昭摇头:“他意坚决,臣妾无能为力。”
“……”
“但臣妾此计,绝不亚于此,还请陛下听臣妾一言。”她说着,从袖中捧出一本古籍。
那古籍上,字迹端秀。
写的字字句句,却都指向一个闻所未闻、骇人听闻的法子。
魏峥翻动两页,眉头已然紧皱,末了,拂袖背身,斥道:“妖邪之物,难登大雅之堂!你竟也信这妖术不成!”
“此非妖术,而乃医术。”赵为昭却坚定道。
“……”
“陛下,难道你就从未怀疑过,为何阿毗,他出生数日,便可开口作人语,一岁,便通读百家书,岁,令无数大儒夫子甘拜下风,四岁,可开千石弓,败樊齐于剑下?一切原因皆在此!如今,他已过十五岁,即书中所言,过生死劫。此法若成,从此刀枪难入,伤可自愈,血治百毒,万邪不侵。”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因为他在得到那些能力的同时,也会逐渐丧失心智。他最强的时候,则是他死去之后——前提是,有人知道怎么“使用”他。
昔日阎伦叛出师门,只带走了记载“炼胎之法”古籍的上半本,因此终此一生,都未曾勘破,所谓炼胎之法,本质并非救人,而是炼出一具无情无爱一心嗜杀的兵人。
只听笛声指挥,无所不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陛下若是不信,”赵为昭从腰间门掏出一把匕首,仰头望向魏峥沉默的背影,“还请陛下一试便知。若是臣妾所言有虚,愿一命换一命。”
“你……!”
“但,若是此言为真,”赵为昭说,“陛下,试问还有谁比阿毗,更适合做出征北疆的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