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月光,照在两人脸上。
余真意说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万剑真人沉默了一下:“不可能的,我就是死这里,也不跟你一起出去。”
余真意说道:“如果是因为剑魇的话,没关系的。”
他知道,万剑真人此时,还在纠结自己的身份。在大唐如今修士界,剑修的本质,就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熔炉,然后修炼
剑气。可万剑真人,却舍弃了自己的身体,附在宝剑上。
是被人不耻的。
而且这种修士,被称为邪修。
曾经有飞剑,专门在半夜取人头颅,是邪修操纵的。自那以后,剑魇就不被人认可。
余真意看着万剑真人,他说道:“我有一言,请真人静听。”
吴越春秋中莫邪断发剪爪、投于炉中、遂以成剑的记载,折射出剑与人体在“神物之化,须人而成”以及“烁身以成物”的紧密关联。
汉晋时期道经中有关“托形剑化”的记载,乃是对此前人剑关系的总结。
如今的大唐以降“气剑”“慧剑”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体内铸剑理论的生成,则是道教法剑信仰与内丹理论逐渐融合的结果。“气剑论”与附剑《内经图》的出世,在展现“人剑合一”身体理论完成的同时,也昭示出肇基于身体构造八卦来源说之上的人体熔炉隐喻,及其所具有的炼丹、炼剑与炼气功用。
总之,不管任何朝代,剑修都是把自己的身体当作熔炉,才有了修行的资本。
不然,练出来的剑就是邪剑。
剑与人体的关联,还更典型地体现在汉晋时期兴起的道教修仙术,“剑解”之中。
剑解属于道教尸解信仰的一种。在道教的神仙体系中,有“天仙”“地仙”和“尸解仙”三类神仙。
正所谓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尸解即是道教修习尸解仙的法术。按道经所载,道教认为道士得道后可代身化形,遗弃而仙去;或不留遗体,只假托一物,遗世而升天,谓之尸解,又喻为“蝉蜕”。
尸解法有兵解、剑解、火解、水解、杖解等,“剑解”为尸解法中的上乘。道经言:“君若不耐风火之烟,欲抱真形于幽林者,可且寻解剑之道,作告终之术乎”。
真人用宝剑以尸解,蝉蜕化之上品也。
至于“剑解”的具体方法,道士欲尸解者,黑书木刀剑,抱而卧,即为代人形而死矣。行此宜精,他念秽浊于口,符即出,身即死。
以曲晨飞精书剑左右面。先逆自托疾,然后当抱剑而卧。又以津和飞精作丸如大豆,于是吞之。又津和作一丸如小豆,以口含缘,拭之于剑,密呼剑名字。
这种“托形剑化”的信仰当与先秦时期剑的飞天传说有着颇深的渊源。春秋战国时期吴越地区多有神剑飞天而去,不知所踪的传说。后在道经中也多有神剑飞天的记载。
诸以剑尸解者,以剑代身,五百年之后,此剑皆自然还其。真人去世,多以剑代形。五百年后,剑亦能灵化。
在剑解修仙术中,剑已被修道者当作代替肉身的神秘法器,真身则在“代身”完成之时,骑驾仙马飞升太一所主的天界,位居尸解仙之列。
在这样的信仰中,剑之于人,仿佛壳之于蝉,脱壳之前,界限分割基本消融,接近彼我不分的“人剑合一”关系。尽管如此,在“托形剑化”的剑解升仙术中,剑仍然只是充当着外在于人体的角色。
剑与人体的这种外在结合关系,在法剑信仰变容与道教信仰日益走向内在化的历史进程中,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由实在物化的器具之剑演绎为道教神学意义上的虚拟之剑,其背后所潜藏之复杂义涵颇为玄妙。
宝剑与生命之间形成了密切的关联,并在此基础上将其铸造过程与修行次第进行比附,由此器物之剑转化成为非寻常铁、非寻常炉火所铸就,可斩断俗情、破除愚妄的“气剑”“慧剑”。
炼精华为剑,巡游四天下,能报恩与冤,是名为烈士。神仙之剑,何谓也?先收日月之精华,后起心火锻之。日月者,肾也。于是肺为风鞴,肝为炉炭,脾为土模,胆为砺石。一息气中,为法自成矣。
显然经文与注文有着一致的明确指向:神仙之剑已然不是寻常铁块锻造的钢铁之剑,炼剑也并非寻常炉火可成。“炼精华为剑,巡游四天下”,讲的正是神仙内炼术,只不过以剑作喻,或者借用炼剑的术语,表达炼气、炼五脏之精所能渐次达到的九种不同境界。
而其中讲到的独特的“先收精华,后起心火,肺为风鞴,肝木为炭,脾为黄泥,肾为日月精罡也。肾为水,脾土为泥,模身为炉,一息气中为法”的“内丹炼剑”之法,则显然已将中古道教的铸剑技术与话语,嫁接到人体的“内在之剑”的铸炼中,正如外丹话语移用至人体内而成为内丹一样。
曾经有剑仙李太白就有以“铸剑”喻己身之修行者:“譬如铸剑,煅炼滓秽,始见精钢;勇烈无滞,当成妙器”。
万剑真人听完这番话,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真意说道:“我只是想,把你带出去而已,我知道你在这里面经历了什么。”
万剑真人大惊失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真意抬起手,原来他手上已经悄悄握住了一把剑,正是那些名剑中的“湛卢”。他说道:“这把剑,已经告诉了我想知道的一切,你跟我一起出去吧,还你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