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始终是烂泥,只能永远留在腐烂腥臭的沼泽地里,连最后一抹月色都被他欺负到不愿再照亮。
迟清恩缓缓站直了身子,眼底的光亮渐渐覆灭,他语气轻浅,“小太子已经身中蛊毒。”
谢明琼倏地抬头,很快,她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因为天子早年病弱,皇宫中名医齐聚,只要及时把小太子送回去,定然无事的。
她不能因为迟清恩这一句话着急,这样就随了他的心意。
她飞速洗梳完,匆匆系好腰间细带,乌亮细软的青丝松散垂在身后,忽视身侧一直沉默的男人,脚步匆忙朝着隔壁走去。
推开门,床榻边正有几个黑衣裳的大男人围着床榻,嘟囔着不知在干什么。
最后听见一个女子烦闷道,“你大爷的,我好端端坐这儿,挤我干甚?!你们这群家伙靠不靠谱,一个脚镣在这儿鼓捣多久了,能不能解下来?”
“能行行,不能行滚,别耽误本姑娘干活儿。”
谢明琼近日能见到的就是一个眼熟的暗卫和卫夫人,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当下犹豫了一下,被身后之人扶住后腰。
侧目,是迟清恩跟了上来,他拿着一条青锦发带,为她将青丝拢好,简单系好。
“小太子身上有脚镣,他们正在研究如何解锁。”
“哎开了开了!”
床榻那边传来几人的赞叹,“十九就是厉害啊,撬锁的功夫越发长进。”
几人起着哄,扭头看见门口出的两人,连忙规规矩矩抱拳拱手,“阁主,夫人。”
谢明琼听到这个称呼只是拧了下眉头,随即走进去,他们见状也赶忙离去。
一下子,只剩床榻边一个身着黑色金纱裙的俏丽女子。
毒煞首领正在处理小太子脚腕的伤口,那脚镣戴了太久,挣扎磨出的伤口血肉紧贴着铁铐,时间太久,皮肉都粘连在一起。
谢明琼看见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酸涩之意一下涌上心头,这些伤看着就好疼。
小太子金尊玉贵,是被细心照料着长大的孩子,何曾受过今日之罪。
她小心靠着另一边坐下,目光一寸一寸划过小太子细嫩皮肉上一道道血痕,落在他哭得通红肿起的眼睛,强忍住心疼上去碰一碰的冲动。
她不敢打扰正在忙碌的大夫。
只等着脚上的伤处理包扎了,谢明琼才敢小声道,“大夫,他如今的状况怎么样?”
毒煞首领听见“大夫”二字,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默默守在一旁的阁主。
她一个玩毒药的杀手,竟被阁主夫人当成了妙手医者,这其中误会定然是阁主所致。
见迟清恩没说什么,她轻咳,“小殿下腿脚无碍,昨夜有发过高热,但回来及时已经想办法退热了,身上这些伤痕是他自己抓挠出来的。”
蛊毒初入体,自然要受尽折磨,等蛊虫安分潜伏之后才能好受一些。
不过若没有解药缓解,或者没引出毒蛊,一样要饱受煎熬折磨,然后等死。
堂堂一国储君,竟是比她这个杀手还要早死的命,可怜哟。
谢明琼听她提及蛊毒之事,指甲死死抠进掌心里,竭力保持平静,“……如何才能引出蛊虫?”
“这可……”这可不好弄,这蛊虫她没玩过,不熟,最好是从顺亲王那里拿来解药印出来。
但毒煞首领看见迟清恩示意的眼色,微微扭曲,生生扭转话题,“这可简单了……我们想想办法便是。”
迟清恩这时出声,“你给她号下脉。”
毒煞首领脸色更扭曲了,她又不是真的大夫!
谢明琼一下缩起手,低声道,“不必。”
她拿过一旁的伤药,视线落到小太子身上,清冷的眉眼瞬间温柔,迟清恩望着她柔和的侧颜,默然垂下眸眼。
她真的厌恶极了他。
*
谢府,一辆马车慢悠悠停在府门前,马帘掀起后,谢左丞眯着眼从马车上下来。
自他去过顺亲王府后,顺亲王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多日闭门不出,听说还有大夫进出,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暂时搁浅未动。
然而近日里战事不断,各地也乱事频发,谢左丞这几日还是忙昏了头,与几位朝臣商议了大半宿。
不过也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顺亲王那边松懈许多,隐天卫折了几番,终于有阿皎下落的消息。
谢左丞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听着远处传来的唢呐声,进府前问了下门房,“是谁家办白事?”
门房正低着脑袋翻看一个小册子,抬头看见是谢左丞,赶忙合上,“白事?应该……是江家小公子的丧礼。”
谢左丞当即垂下眼叹了口气,希望他找到阿皎时,不是江太傅那样的遭遇。
随即摇着头,步入府门。
而门房则心虚的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册子,小心翼翼翻开,上面衣衫半褪春色勾人的女子,与谢明琼那张脸颇为相似。
同样的小册子,被迟清恩甩在了书案之上。
男人浑身寒气四溢,眉宇间的杀意丝毫不掩饰,语气阴寒,“这些春宫图源出自何处?”
“零零碎碎的,许多无名小辈手里,属下追问过,说是一个黑衣人给的银钱让他们画的。”
夜五只是瞥过一眼,这些风月图多散布在花楼柳巷,他搜查到很多本,画上的女子那张脸和谢家二姑娘并不完全像,却又几分神韵,认识她的人定然认为这就是谢家二姑娘。
尤其画上男子的那张脸,也与他家首领有几分相似。
而且……还有说书人在茶楼小巷添油加醋,意.淫讲述两人的房中艳事,指名道姓的那种,听众络绎不绝,纷至沓来。
夜五斟酌了片刻,“属下猜,多半是顺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