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相残酷

“云公子,这次我来,是专程向你负荆请罪的!”

顾云汐摇头,双目向她紧盯,几分警惕之意不减:

“我不懂你的意思。

“云公子,你别误会。嫣晚此番再来府中,仅是奉旨与督主配作对食,并非存心要与公子分宠。”

“你说什么?!”

顾云汐瞪大双眼,苍白的小脸涨起异样的潮红。

“你千万别误会……”

嫣晚颔首继续说道:

“其实,嫣晚早已察觉督主的癖好,也知督主宠你。想来这也没什么,宫里面很多内侍,也是喜欢男子的……”

这误会可大了

顾云汐想,方才自己因嫣晚一席话而觉惊恐,无非以为她已发现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

眼下倒好,她居然误会督主有断袖之癖。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顾云汐坐在床头不出声,静观嫣晚接下来的表现。

嫣晚跪地涩笑,表情尴尬不已:

“奉旨结为对食一事,奴婢心中有数。冷督主身居高位,久在官场,诸事定以大局为先。奴婢不过一弱质女流,凡事自要任人驱使,明知自身不过是场交易的筹码,也只有任命了。

然嫣晚只身入府,无傍无依,只求在府中有一席之地安身。故日后,还要仰仗云公子照拂,所做不周之处,望您多多宽宥。”

顾云汐听得云里雾里,直觉告诉她,嫣晚与督主奉旨结为对食一事,背后另有隐情。

眉梢微拢,眸光敛去锐利。顾云汐对嫣晚摆手,自若道:

“姑娘快起来吧,你是宫里配与我家督主的对食,万事仰仗皇上、皇后,于府中受督主照拂。我本是督主的徒弟、一半随侍,你不必跪我。”

一番话中不冷不热,暗含些怨气,嫣晚岂会听不出来?

眉目微扬,嫣晚暗自压着些许得意,将头埋得更低,作势道:

“公子这是还在怪罪奴婢吗?难道真要奴婢以死明志,刨出心来拿给公子?想来奴婢也是死过一回之人,何惧再死一回。”

“你、说什么?!”顾云汐震惊。

嫣晚幽然轻叹:

“当初因是冷督主重伤,奴婢被钱皇后看中,送到府上照顾督主起居。奴婢本是愚钝之人,不谙其中深意,只道服侍督主妥帖才不辱使命。后被府上莫名退回,于宫中倍遭冷眼嘲笑,感觉再无脸苟活于世,于是悬梁自尽却被人救下。

这次奉旨与督主配做对食,为着前事奴婢原是不肯的。经掌事姑姑一番话,奴婢才知一切皆是一棋局,奴婢不知不觉已成为局中棋子。早知命中如此,奴婢当初断断不会受那悬梁之罪。

奴婢只是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懂什么朝政权谋,既已入府,旦图一世安稳,其他再无所求。”

猝然,顾云汐心头异状,眉头越拧越紧,逐渐结出些冰霜:

“嫣晚,你是说……”

“云公子是聪慧之人,难道真的看不出嫣晚此番一来一去,这其间暗藏的玄机吗?”

嫣晚欲擒故纵,偏不说破。抬起晶亮的眼眸直视顾云汐,轻柔浅笑间暗含丝丝冷意,有种道不清的狡诈。

顾云汐如梦初醒,只觉脊背一阵发凉,冷汗涔涔不断。

认真思忖,嫣晚分明就是在暗示,她不过就是一枚棋子,是皇后想要安插到督主身边的眼线。

想来东厂在朝野中做大,已是朝局一大隐患。禁军围了东厂,时日久远未必不想借春宴之事,动遣散东厂之意,这正是自家督主一直担忧之事。

钱皇后初次派来嫣晚,而督主不惜冒得罪坤宁宫之险将其退回。此番钱皇后再送嫣晚,并大张旗鼓宣扬其为督主对食,这样一来二去形如博弈。

如今嫣晚顺利入府,如同一道眼线安插在督主身边,那面东厂之围困已是多余,禁军自然全部撤去了。

而督主,他之所以能够容忍身边长了双眼睛,能够二次欣然接受嫣晚,必然是……

确实,比起自己的主意,整个京城绕一圈、又求梨雨又做蛟珠梨,换回傅丹青的画像后再兴师动众去漫天寻找人证对质的办法,以留嫣晚换回整个东厂大权,确实是个省时、省心的捷径。

顾云汐浓长的眼睫陡然挑高,双眸瞪大,内里瞳光大盛。

震惊、无以名副的震惊

顾云汐两手紧握成拳,舌尖用力顶住上牙膛,极力不让身形发出剧烈颤抖,不让自己的惊惶表情,轻易释放到脸上。

慢条斯理的下床,顾云汐扶起嫣晚,又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方绣帕。

嫣晚脸色微变,诧然问:

“这、这不是我送予督主的绣帕吗?如何在公子手上?”

顾云汐凄凄冷笑:

“上回你走后,督主拿出来叫扔了。我见丝料名贵,丢了可惜便留下了,倒是一直没用上。如今你既回来,东西还你。嫣晚,你记住,督主向来只用素帕。”

被顾云汐异样的眼光盯得心头发紧,清眸里怨毒的厉色如昙花绽放,一闪而逝。

颔首低眉,嫣晚一声不吭,默默将绣帕收了回去。

顾云汐神色凛凛,说一声:

“我过去找督主,有事与他讲。”

嫣晚听见含笑道:

“督主尚未安置,公子自去便是。奴婢将碗盘送去厨房,随后也过去伺候。”

顾云汐大步迈出门去。

背后,嫣晚促狭了双眸,迸射出犀利寒光。玫瑰唇畔傲然疏扬,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杀人诛心,不过尔尔

信步在空房中走了一圈,阴沉的目光逐一扫过房间里的陈设。

小阁内陈设精巧奢华,可见那大太监确是对她花了心思。

嫣晚心理活动不停,逐将注意力移向了梳妆台上一螺钿首饰盒。

她素日里俱是男装,也需金银首饰吗?

嫣晚心生好奇,打开首饰盒翻看。红绸的内衬上只躺了几枚绾发的素簪,其中一枚较为奇特,霎时捉了嫣晚两眼。

是枚木质发簪,簪头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无论再如何精致,一眼便能看出,是世面上没有的手制品。

纤纤兰花指翘,轻拈着木簪,嫣晚睨眸嗤笑。

难不成,这杀人不眨眼的东厂提督,还会这般灵巧的木艺活计?

顾云汐疾步走至督主院中,推门而入。

冷青堂正侧身偎在床上看书。听到房门有动静,抬眼看时,顾云汐已经风风火火进来,立在了床头。

“起来了?”

他澹然的问,对她遍布汗水的消瘦小脸上目不转睛。上面满载的种种苦闷、失意,令他的眼眸骤然疼了一下。

“……”

顾云汐只是望着他不说话,干到起皮的嘴唇颤抖不停。

“听说你累得昏倒,如今才起来,可别再受风。太晚了,回去吧。”

冷青堂面色无澜的说,看似关切,实则将人生生向外赶。

语气太冷,冷到没有温度,不带一丝情愫。

顾云汐被这凉意袭人的一句话冻到无所适从,怔怔高挑羽睫,哑然注视冷青堂缓缓垂了眼,继续将余无温的眸光滞于书上。

一时间,四下沉寂。

那男子依然五官英俊非凡,散着墨发,全身雪白寝衣,潇洒落拓如谪仙,与她记忆里、与她装在心里的那人,一般无二。

唯一

不同之处,便是此刻的他,神色冷漠如恒古不化的坚冰,每一眼神、每一句话乃至连每一寸呼吸,都是寒凉无温的。

“督主……我只想问您一件事……”